新的一天,迎着第一缕阳光,兰若刺登上了归蓝崖。
向上而望,她看见沿着峭壁再往上数百米,便是白雪皑皑的云峰之巅;向下而探,面对万丈悬崖下的惊涛拍岸,她感到一丝晕眩。
傲立在悬崖的最外侧,她远眺海天一线。只见一只虎头海雕掠过天际,瞬息而远。
望着海雕孤独的轨迹,兰若刺忍不住想:父亲会想念自己吗,哥哥会放过自己吗?自己的人生是否正如这海雕,没有退路,没有终点。只能一直不停地飞啊飞,不能落脚,不能回头……
无尽的萧瑟中,面对亘古不变的凌冽寒风,蓝衣若海的女人始终不肯后退一步。直到许久后,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女人才终于霍然转身。
来的正是赫夫南。睁着一夜未必的通红双眼,他恭敬地道:“公主,我已带人仔细搜索了下面,没有任何发现。想来,那两人应该是淹死了。”
“不——”兰若刺无比肯定:“——他们一定还活着。而且我相信,他们一定还会回来。”
赫夫南嘴上虽不敢反驳,心里却分明不信。但想到自己必须与公主保持良好的关系,他决定服个软、表个态,到悬崖底下再去找一找。
可就在他准备出发时,兰若刺却冷哼一声:“不必再去找了,安心地等着好了。反正等那两人回来时,这里已无人再欢迎他们。”
听到能少走一趟,赫夫南当然是感激涕零,马屁不止:“公主所言极是。丛枭那小子即使真的能侥幸不死、真的敢回来,也只不过是多添一具尸罢了。甚至于像昨夜的那几个人一样,死了都没人收尸。”
就仿佛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兰若刺的脸上不但没有半点欣慰,反而有了无尽的厌恶。
似是再不想看赫夫南一眼,她一边径直向洞内走去,一边对着空气下令:“赫夫南,所有的尸体都按这里的风俗安葬。另外你给我记住,以后不再有公主,只有——大汗!”
赫夫南别无选择,只能再一次颂扬兰若刺的仁慈与英明。但不等他说完,兰若刺早已远去。
当归蓝崖上只剩赫夫南孤零零一人,他不禁埋怨自己多嘴,让自己又多添了一项工作——收尸。不过,当看到躺在沉石堆旁的王冠珊瑚,他脸上立时有了一抹喜色——把这珊瑚送给兰若刺,当真是再好不过的马屁!
此后的一天中,从清晨直到午后,田地间、沙滩上,始终空无一人。
而面对这已然凝固的岛屿,兰若刺却丝毫不急,更半点不打算干涉。因为她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三天、最多三天,一切就会复原。
安然地坐在露台上,兰若刺是如此享受这空无一人的宁静。可黑衣人却偏不让她如愿——走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片刻后,虽有些许迟疑,但她终究还是起身离开露台,走向了堆放杂物的屋舍最底层。
杂物间内,刚刚苏醒的灵秀无助地坐着。柔软的神情中除了凄惨,唯有绝望。看到兰若刺的到来,她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唯有死寂——生无可恋的死寂。而兰若刺连死寂都没有——唯有漠然!
“如果你还没死,如果你还想活下去,那你就只有一个选择——做我的佣人。”说完,兰若刺从容离去。就好像她已确定,明天自己将多一个新的佣人。
灵秀依旧不动不语,就仿佛她什么都没听见。斜靠在杂物间的楼梯旁,她恰如一根朽木。任凭缝隙中吹来的冷风,将自己一寸一寸地穿刺、一遍一遍地切割……
黄昏,尽管岛上仍是一片死寂。但零星的几间屋顶,已飘出了一缕炊烟。显然,门可以不出,饭却不能不吃。而随着晚霞越来越浓,冒出炊烟的屋舍也越来越多。
随风聚散的烟雾里,三个人向着归蓝洞走去。兰若刺在前,赫夫南居中,走在最后的则是那威。
见火红的晚霞抹去了草木之绿,那威不禁暗自感叹:即便这山石峭壁经年不变,即便这一草一木荣枯依旧,但这座岛已无可挽回地改变了。
与那威的触景生情不同,兰若刺只觉得,这座岛可以变得再多一点、再深入一点。
“长老,明天你就带几个人开始挖利刃吧。早一天挖到,便能早一天收工。赫夫南,你配合长老一起挖。毕竟,这可是你最重要的使命,最想要的功劳。”
那威仰人鼻息,自然是一脸顺从——恨不能立刻去刨坑。
而赫夫南的老脸更是肌肤紧致——听到兰若刺弯都不拐的嘲讽,他不但不动怒,而且还用自己Q弹的脸皮,轻松地弹了回去。
“大汗,有长老的指点,想必不出几日,便可挖到更多的利刃。但不管挖到多少,都是长老的功劳、大汗的功劳,我赫夫南可是万万不敢居功的。”
兰若刺怎会不明白赫夫南的算计——功劳要不要虽不一定,锅却是一定不背的。但明白归明白,她却也懒得理会,唯有冷哼一声。
听到哼声,赫夫南立刻放慢脚步,拉大了与兰若刺的距离。或许是因为从那冷哼中,他已听出了冷冷的杀意。而随着他越走越慢,渐渐地,他落到了那威的身旁。本是前中后的三人,也就此变成了一人独自在前,两人并排在后。
进入归蓝洞,来到岔路口,原本小鱼过去常坐的地方,此刻已换成了一个黑衣人。
见公主到来,黑衣人立刻起身行礼。可兰若刺却似是十分着急,不仅没有理会,而且一步不停地走向了岔路尽头的石室。
进入石室后,面对已是空空如也的书架,兰若刺不禁怒火中烧。想到被小鱼硬生生地摆了一道,她的杀意更不禁再次汹涌。
因此,当小鱼主动呈上三页稿纸时,她看都不看便甩给了那威。而她的一双锐眼,则始终盯着小鱼的脑袋——恨不能从中间劈开。
那威接过稿纸后,一边快速翻看,一边缓解气氛似地随意而道:“小鱼,鬃毛笔和墨油灯都还合用吗?”
“我从不挑剔!”
小鱼一边回答,一边怡然自得地把鬃毛笔伸向了墨油灯。就好像他不仅不挑剔,而且还十分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