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威面色虽平静,头却缓缓地垂低了些。似是想要躲避从高台上射来的两支利箭——兰若刺冰冷的目光。
“……我很喜欢你们大护卫的行事风格——斩草必除根。所以,除了没有家眷的大汗、大护卫和大祭师,剩下的各岛护卫和教官岩生,他们的妻儿老小,我将尽数诛杀。”
台下,灵秀绝望了、崩溃了。想到自己的两个小天使已变成了两具尸,她再也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见此情景,两名黑衣人将她拖了出去。四周的百姓们即使同情、即使悲戚,却也做不了什么。唯有难掩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兰若刺完全不为所动,冷冷地继续道:“此刻,七岛均已被我掌控。所以无论你们愿不愿意,都只能服从于我的命令——三个命令:
过去,你们的所有收成都要上缴七成。但从今以后,你们只须上缴三成。这是我的第一个命令。
第二,你们所有适龄的男人都必须接受勇士训练。但以后,不愿意的可以不参加;愿意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参加。且只要好好训练,就不必再劳作,更不必再为吃饭而发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此刻起,我将是你们的——大汗!”
说完,兰若刺从容地走下了高台。在全场百姓或诧异、或怀疑的目光中,她带着所有黑衣人、所有尸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场。就好像她丝毫不担心,百姓们会否反抗、会否暴乱。
走出会场外,兰若刺立刻看到了一个肩头绣着三道红线的黑衣人——亚伦。见亚伦正准备处死昏迷中的灵秀,她摆了摆手。
只因莫名的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曾养过的柔软小猫,也想起了自己曾经最大的乐趣——捉弄小猫。于是乎,她冷冷地道:“先把这个女人关起来好了。”
亚伦虽有些意外,却也还是立刻收手。兰若刺则不再留步,自顾自地走向了半山腰,走向了那间属于大汗的屋舍。
会场内,尽管兰若刺和黑衣人都已离去,众人的恐惧却并没有丝毫减轻。但随着夜越来越深、月越来越亮,每个人的想法都或多或少地起了变化:
有的在想,只收三成赋税是真的吗?恐怕兰若刺是在骗我们不要反抗、不要报仇吧?
有的已决意,无论是真是假,大护卫和诸岛护卫的仇一定要报,黑衣人也一定要被赶走。
搂紧妻儿,丘兹在想:如果蓝衣女人所说是真,自己从此后是否就可以不用训练了?是否就可以安心地陪着阿茹娜、陪着蛹蛹?若果真如此,一切岂非因祸得福?
基兰素洁的心思与丘兹恰好相反:如果女人可以参加训练,自己岂不是能如愿了。但问题是,自己真的要加入训练吗——加入黑衣人组织的训练?
抱着儿子,台瓦卜的恐惧里已有了一丝期待:以后真的可以只训练、不劳作吗?真的只要训练出色,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吗?若蓝衣女人所言不虚,从此后,儿子是否再也不用饿肚子了,自己是否也可以更专心地训练了……
月光下,虽然众人的想法不尽相同。但至少,有一个念头是人人相同的——逃离血腥会场,返回自己的家。
可会场外,会不会还守着黑衣人呢?会不会还有那种杀人于无形的寒光呢?
恐惧中、颤抖中,人们相互壮胆、相互结伴地向外走。但当走到了会场的出口,却没有一个人敢先跨出那最后的一步。
有的时候,一群人的勇敢只需要一个人的勇气!
所以,当基兰素洁第一个走出了会场后,人们终于一拥而上地冲了出去。冷风中,每个人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但出乎预料的是,会场外除了风,再无其他。
顷刻间,众人的脚步不再沉重。伴着劫后余生的泪水,他们向着各自的家飞奔而去。就仿佛只要关上屋门,便能不再闻到血腥。
人群的最后,那威带着那?缓步而行。当父女俩走出会场时,场外已空无一人。
回到家中,那威轻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以示安慰。随即,他心事重重地向外走。可刚走了没两步,他的身后就传来了女儿痴痴的声音。
“我还会再见到他吗?”
应声止步,那威恰好停在了两侧灯火都无法企及的暗处。许久的沉默后,他无比艰难却也无比慈爱地道:“??,你还小。好好活下去,未来你还会遇见很多人。”
无知无觉地,那?关上了屋门。怀抱小猴玩偶枯坐窗前,她的心中反反复复,唯有丛枭。
即使遇见再多的人又如何,难道自己还会爱上另一个人吗?而没有丛枭的未来,活得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迷茫中,那?又忽然想到,即使没有今夜的血腥,丛枭选择的也是汗位,而非自己。所以,无论还会不会重逢,自己的未来都已注定孤独一人。所以,自己的这一生就这样了,唯愿丛枭平安就好……
泪水滑落时,那?仿佛听见,屋外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叹息。紧接着,便是疲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在曾属于大汗的露台上,兰若刺端坐不动。看着缓缓走来的那威,她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蔑视。
那威却恍若不觉,一边作揖,一边道贺:“恭喜公主成为七岛之汗。”
“哼!”兰若刺冷然道:“长老,难为你把时间算得这么准,让丛枭和雁深刚好有机会逃走。”
“公主,此事确实怪我,是我没料到阿古拉竟违反惯例,不让我讲话。否则,绝不会让那两人抢先一步逃脱。不过想那孤崖万丈,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所以还请大汗不必太过介怀。”
或许是人如其名,兰若刺目光如刺——直刺那威藏在黑暗中的眼。而那威则再一次老僧入定,只当什么都没感觉到。直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悄然而亮,两人的目光攻防才告一段落。
“长老,104本书中的字符,你一定或多或少地记住了一些吧?”
尽管有一丝诧异,但那威还是肯定地点了下头。而这时,刮了一夜的风,终于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