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随着小鱼的嘴角狡黠一笑,兰若刺紧攥利刃的手指终于渐渐松开,无形的杀意也终于缓缓而退。但她的声音却比先前更加冰冷。
“我会看你每天写的内容,千万别出错。”说完,兰若刺向旁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立时会意。拧着小鱼的胳膊,将他拽起拖走,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旁,方鸥和方鹰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等两人张口询问,兰若刺已转身向会场内走去。无奈之下,两人也只能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好在兰若刺善解人意——用冰冷的声音自言自语。
“这个人把书都烧了,但他背下了104本书里的内容。给他鬃毛笔、树皮纸和墨油灯,从明日起,每日默写三页,每日黄昏交稿。”说完,蓝色的身影率先越过了海神雕像。
后方,方鸥和方鹰一眼对望后,无不感慨小鱼真是聪明——选了个最好的保命之法!
走入会场内,兰若刺只看到了一片死寂。
高台上,五具死尸——阿古拉、如火、如土、如木和如刃;一个离死不远的人——浑身伤口却仍不肯下跪的岩生。
高台下,灵秀泪流满面却哭不出声。看着台上已是血人般的丈夫,她突然很后悔——后悔不该催丈夫来祭祀场,不该让丈夫离开自己身边,更不该让丈夫当教官。
接下来会怎样?她不敢想,不能想,无力想……
不远处,阿茹娜抱着已熟睡的蛹蛹,双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丘兹搂住她的肩膀,将自身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送过去。既为她带去了温暖,也为她带去了一丝宽慰——不管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绝不分开!
会场后排,台瓦卜捂着阿里木的眼睛——从头到捂尾。只是,他虽然能阻止儿子看到血腥的画面,却无法阻挡无声的恐惧钻入儿子的心中。
感觉到儿子的颤抖,他一边轻抚儿子的脸,一边暗暗发誓:决不能让这些残忍的刽子手统治七岛,否则自己和儿子必将更加吃不饱、穿不暖,生活也必将更加悲惨。所以,无论是为了大护卫、大汗,还是为了儿子,自己都一定要誓死抗争,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会场最前排,那?已是煞白的脸上唯有担忧——担忧自己、担忧父亲、更担忧恋人。
一旁,那威依旧不动如山。就好像他早已预知了一切,又或者他对一切都已毫不在意。唯独看到女儿的无助,他慈爱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
这时,风更寒了,夜更黑了!
恐惧也趁虚而入,随着寒冷与黑暗,钻入了每一双无处可逃的眼,每一具无力反抗的躯体。
寒风中,兰若刺目不斜视地登上高台,沉稳干练地走到岩生对面。站定后,她向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黑衣人立刻松开岩生被绑着的双手,并递给了岩生一根略显陈旧的木棍。
重获自由的岩生轻抚木棍。面对棍子上一道道无比熟悉的纹路,他知道黑衣人已去过了自己的家。想到家中的一对双胞胎已多半不保,他怒而瞪大的眼——多少悲愤,紧握木棍的手——经脉暴起。
兰若刺却似是期待已久,冷冷地道:“动手吧。”
下一秒,没有半分的保留,更没有半点的迟疑,岩生倾尽毕生之力,发动了雷霆一击。
双手握棍的他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棍首石刃直取兰若刺的心脏。棍体则微微向左倾斜,随时准备格挡兰若刺缩在袖中的右手。
岩生坚信:在自己的舍命进攻下,就算敌人右袖中藏着无坚不摧的利刃,自己也必能在棍断的一刻,在寒光刺入自己胸膛之时,用右手独握的半截残棍,洞穿敌人的心脏——拼个同归于尽。
电光火石间的接近中,兰若刺似是没有看懂岩生的意图——不但毫无闪躲,反而迎刃而上。但就在石刃将要触及她的胸口之时,她瞬间侧身,贴着锋利石刃的左侧,逼近了岩生的身前。
岩生知道,自己已无法收势。只能下意识地隆起左肩,准备用肩膀格挡敌人依然藏在袖中的右手。
接触的一瞬,没有丝毫意外,他如愿以偿地挡住了兰若刺的右手。但胸口却依然传来了一丝冰冷——死亡的冰凉。
气绝一刻,他耳边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我用左手!”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响彻了会场。即使早已猜到了这悲惨的结局,可当真的发生时,灵秀依然痛不欲生。
两个黑衣人死死压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鲜血从丈夫的心脏中涌出,并顺着高台的边缘滑落,一滴、一滴、一滴……
兰若刺也在看着——看着柔弱的灵秀泪到无泪可流,看着悲戚的容颜上只剩绝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兰若刺的脸上虽是不屑地嘲讽,眼神深处却也有一丝疲惫的落寞。甚至,还有几分难掩的怜惜。
此时的会场内,已是坟墓。目睹了最威势的阿古拉、最勇武的岩生,统统被一击而杀后,所有人都不得不在恐惧中低下了头。
例外的,唯有基兰素洁。尽管也有愤怒、也有痛恨,但她却并无多少恐惧。甚至于,看到蓝衣女人的矫健身手,她还有些羡慕。向来不愿做农妇的她,只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勇士,只希望能凭一己之力,击退凶残的入侵者。
片刻后,熟悉的海风涌入了会场,扬起的却是并不熟悉的血腥味。
迎着风,兰若刺冷目流转。瞟了一眼脚下的六具死尸,再看了看台下有如死尸的近万人,她确信,血腥的下马威已达到了效果。自己给金岛百姓的第一印象,也已足够深刻。
将利刃收回袖中,她冷冷地道:“你们的大祭师和大汗之子,都已懦弱地逃走了。为了逃命,他们甚至连大汗的遗体都抛弃了。所以,你们要是还等着……”
逃走了?!后面的内容,那?已听不见了。一股暖流涌向了她的全身,泪水亦不自主地涌出——庆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