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父子被谋害,最大的嫌疑人孟良臣又被人毒杀。高俅简直疯了,喝令手下将送茶的仆役按倒在地,直到打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也未问出是谁下得毒。在谭禛建议之下,从开封府请来经验最为丰富的仵作宋朝琮。经过宋朝琮的精心查验,孟良臣喝过的残茶里面并未被人下毒,万不得已剖开了孟良臣的肚腹,发现他在被高俅传唤之前,曾经食用大量的乌萝。乌萝是滋阴壮阳之物,原本无毒,一但经过绿茶浸泡,就变成剧毒之物,喝下去后,三五步内必将取人性命。
经过调查,今日与孟良臣密切接触者,只有昨夜一起护卫赵吉出城的那三名诸班直,分别严刑拷打,到底没有搞清楚孟良臣是主动食用的乌萝,还是被人暗中作了手脚。
虽然没有找到凶手,无论赵吉还是向太后都清楚,这两件惊天大案的幕后元凶必定是简王赵似无疑。但在找到直接证据以前,谁都拿他没办法,因为赵似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背后是朱太妃,是哲宗朝提拔的大批文臣武将,如果没有充分证据就抓、审赵似,必然会引起官场的动荡。据边关军事统帅递送的加急军报,北方的大辽,西面的西夏都在蠢蠢欲动,一但朝局不稳,他们定会长驱直入,整个大宋王朝将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为了大宋王朝的安稳,赵吉与向太后都心照不宣停止了对李宪、孟良臣两件大案的调查。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发布的案情通报,将李宪父子之死定性为畏罪自杀;孟良臣之死定性为乱吃补药,中毒而亡。
当案件通报送到赵吉手中时,他已经在垂拱殿的左偏殿内溜达半天了。他焦虑的不是杀害李宪孟良臣二人的真凶没有抓到,而是从这两个案件中看到了逐渐逼近的杀机。毋庸置疑,当前最大的政敌是简王赵似,如果不能尽快扳倒他并铲除他背后的那些势力,自己皇位不保还在其次,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从赵似图谋利用李宪探知赵吉和曾布密谈的内容,到李宪被杀,孟良臣被毒死,一环套一环,弄得赵吉手忙脚乱。赵吉深刻认识到,要想铲除赵似和他背后庞大的势力,再象以前那样见招拆招是不行的,必须主动出击。但如何主动出击,出击的方向在哪里?
赵吉感觉嗓子眼像是在冒火,他走到桌前端起茶杯刚要喝,突听得殿门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碰在门上。
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赵吉悄悄走到门边,猛的一下拉开,门外的人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吓得惊呼起来。赵吉仔细一看,原来是梁红玉在门外站着,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赵吉奇怪地问:“红玉,你不在韵畅阁陪着皇后,跑这儿做什么来了?”
见是皇上,红玉怯怯回道:“母后听说父皇在这儿处理政务,让俺给父皇送碗参汤来。”梁红玉由赵吉做主,认王皇后为干娘,所以才会如此称呼他们夫妻二人。
赵吉打发走了红玉,又陷入了沉思。他由刚才的虚惊一场,联想到昨日夜晚李宪在将军茔招的供,简王赵似为了掌握他的行踪,在他身边一直派有眼线。既然赵似可以在他身边派眼线,为何自己不能在他身边安插卧底。
在前世无论文学作品还是影视剧,赵吉见得多了,使用间谍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发挥无可比拟的作用,使用不好,最大的可能伤不到敌人,反而伤到自己。
安插卧底这种事,必须慎之又慎。另派人打入简王府,根本行不通,最好是能从赵似身边挖一个人过来。赵吉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只有曾布和韩世忠,但这二人都是正人君子,像安插卧底这种阴暗行径,让他们去办,很难做得到。赵吉思前想后,也只得高俅可以胜任此等事了。
经过近半天的通盘考虑,赵吉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贴身侍候的小黄门叫了进来:“你去诸班直衙门,把高俅传来。”
东京汴梁最热闹的所在应该数得上大相国寺。简直不像一座庄严肃穆的寺院,更像一处繁华无比的商贸场所。在广袤的庭院内,铺面鳞次栉比,商贾摩肩接踵。珍宝古玩,文物字画,衣帽鞋袜,弓箭刀枪......耍猴的,相扑的,占卜的,卖唱的…….只要能够拿来挣钱,简直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简王赵似的贴身小黄门刘旷,一身便装,拥挤在行人之中,左顾右盼,眼睛几乎都不够使的了。他是奉赵似第四房小妾之命,前来替她选购几盆花草。
自从净身进入简王府,刘旷好多年未曾到大相国寺了,想趁机多逛逛,又怕赵似那个小妾怪罪。刘旷收起了心猿意马,正东张西望寻找卖花草的地摊,忽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拍他的人高大健壮,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青锻襆头。虽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好你刘旷,在简王府混出些名堂了,就把过去的穷哥们忘了。”对方做了一个踢球的动作道:“还没想起俺是谁?”
“你,你是高俅?!”刘旷脑海中闪现出许多往事。十多岁时,他就跟在诨号蹴鞠高二的高俅后头混,后来高俅机缘巧合跟了驸马都尉王晋卿,随后又进了端王府,二人从那以后再未见过面。
二人臭味相投,又是多年不见,刘旷生出一股亲切感,羡慕的口气道:“高,高大哥,早听说您跟随官家进了皇宫内院,俺有一天要是也能进入皇宫当差多好。”
“你以为皇宫是那么好呆的地方,一入皇宫就像掉入了井里,想出来一趟都没机会。”高俅叹息一声,“今日好不容易皇上派咱出宫一趟,怎么着也得去何义坊耍两把。”
何义坊是大相国寺最有名的赌博场所,刘旷跟随高俅混世界时,二人没少到那个地方去。听高俅这样一说,刘旷的手不自觉痒了起来。高俅看他心痒难耐的眼神,怂恿道:“跟哥哥一起去耍两把如何?”
“俺也像高大哥一样,难得出来一趟,只是俺是替四王妃买花草来的,回去晚了,只怕——”
“怕什么?冬天刚刚过去,花草就是那么容易买到的?”高俅替刘旷出着主意,“回去如果你的主子问起来,你就说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
刘旷像是出笼的鸟儿,再加赌瘾大发,难以把持自己,被高俅连劝带拽,很快便进了何义坊。
出门之前,简王赵似的四姨太给了刘旷五两银子,四两作为买东西的出资,另外一两是赏他的辛苦费。刘旷合计了合计,买花草时,把简王府搬出来,四两银子还能吃一两的回扣。身上有二两银子的赌资,足够他耍上一会了。没成想上来两把骰子都押错了点,二两银子顷刻送了出去。
刘旷满心的懊恼,但没了赌资,只得拍拍屁股走人。旁边赌性正浓的高俅一把拉住了他:“正赌得过瘾,哪能就走。”刘旷满脸丧气:“俺的银子全部赌没了,俺得去替王妃买花草了。”
“你又胡说八道了吧。”高俅指着刘旷的腰包,“你银子赌没了,哪来的银子买花草?快点掏出来。”刘旷哭丧着脸道:“俺确实不能再赌了,这三两多银子,俺还得留着替王妃买花草。”
“呸,呸……”高俅连向地上啐了几口道,“不怪你总是输,尽说这些丧气话。”一把从刘旷的口袋里掏出那块银子,丢在桌子上道:“从来赌钱就没有一辈子的霉运,再押一把,哥哥包你能翻本儿。”
跟一切的赌徒心理毫无二致,连输两把,刘旷确实也不甘心,暗自咬牙,自古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押就押!又是接连两把,眼睁睁看着剩下的三两银子也被庄家取走了。
连买花草的钱都没有,简王对下人一向刻薄寡恩,如果让他知道此事,还不得活扒了他的皮。刘旷双腿一软,往地上倒去,被高俅及时的一把拉住:“看你那点出息,不就几两银子吗,会吓成这样?”
刘旷欲哭无泪道:“那些银子是四王妃让俺买花草的,花草买不回去,俺如何交待?”高俅大大咧咧道:“输了再赢回来,有什么好怕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赢回来,哪来的本钱?刘旷未接高俅的话。高俅想了想,用牙狠狠咬了咬嘴唇,道:“也罢,谁叫你是俺兄弟呢!大哥再借你些银子,让你翻本。”他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银子递给刘旷。刘旷刚想伸手去接,高俅又缩了回去:“自古赌场无父子,这规矩谁也不能破,俺借你银子,但需要收二成的利息,你愿不愿意?”
明知是陷阱,刘旷也得跳,因为总比被简王赵似活扒了皮强。回答高俅道:“赌场规矩俺懂。”转身跟一名赌场伙计要过了纸笔,打了一张十二两银子的借条递给高俅。刘旷为何不按实际借银数写,因为赌场的规矩就是这样,为了怕将来撕扯不清,借条上必须连本带利一起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