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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日落西城

女子呆坐在一群难民中,脑子失神般嗡嗡一片。自从昨日为了躲避突然增强的搜捕,而混进来后,骤增的流言便让她颇感无所适从。金雍城破了?右都督失踪?妖兽不是并未紧逼围攻吗?怎会失陷的如此突然?女人思考过后,无论原因如何,事实恐怕如此。那到底还要不要冒险入城?虽然按照目前人口回流的迹象,妖兽是把金雍当统治中心来用,没有按照惯例屠城。野外反而更加危险,况且自己需要补给和情报。但之后再想出城恐非易事。如若直向南行,越南界岭入怨军地盘,则必须马不停蹄,这得备足钱粮水衣……女子低头看看形同乞丐的衣衫,抬脚开裂的皂靴,以及只剩彩石的布囊。这如何逃的过封锁?难民堆里抽泣、私语、儿童高亢的喊闹此起彼伏,教人心烦意乱。领头的汉子起来招呼:“接着走!到金雍!新朝廷给救济!”。无数人头密集攒动起来,不安、疲惫和麻木的情绪遍地都是。最终还是如羊群般慢慢蠕动,像迁徙的动物踏上未知的旅程。女人也跟着起身,这波人已经挨过了三次妖兵的巡查,显然领队者并非善类。金雍城应可能到,之后再作打算吧。

太阳逐渐高升,耀目的光线却并未带来温暖。干旱的大地冷风簌簌,吹的人群不时倒下一二。余众继续漫行,每当经过荒芜的田土,女人都忍不住抬首观看。有些农庄竟然有人!只是全部形容枯槁,头上留着新剃的发茬,脚上还挂着锁链。这让她不禁深深怀疑这支队伍的命运。其他人或许也有疑虑,但都不发一言。而女子自己,也仅仅只是利用掩护,接近城墙罢了……有时候,活着只能选择麻木。又走了许久,旷野中有几员妖族兵骑,拉着东西纵情狂奔。仿佛是给大地画线,在身后拖出漫天烟尘。当他们接近后女子才发现,马鞍下的绳索,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人还没有死去。见有大队同胞,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女人注意到他破烂的朱红袄服,和未剃的发肤,竟是他一员西军士卒。那骑手炫耀似的调转马头奔近人群,引发一片慌乱。有些难民当即想跑,却被突然蹿出的几员壮汉打了回去,领头的跑过来喝骂道:“吵什么!那都是不肯降附的逆贼。咱们是良民,到了金雍就有救了!新朝廷还给分地!那西军都督也不过是降租!?”。嘈杂的局面在头领的呼喝中,打手的弹压下,逐渐沉寂。面对聚拢来的妖兽骑兵,难民们像鹌鹑似的越挤越紧。

头领换上谄媚的笑脸,跑近一名血妖军官,从怀里掏出张纸递去。骑在马上的血妖面无表情地看完,冷漠地把纸拳成团。头领额头瀑汗,马上掏出些银两,血妖依旧不言。头领只好再加,这才使对方收下。军官唤来兵丁,用本族语言吩咐一番,而后拨马转走。就在头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见几个血妖纵马上前,在一片惊呼中强行掳走几名女子。而后任她们在马上大哭,自己哈哈大笑着离去。头领气的牙齿打战,很想脱口怒骂,但终究只有几粒唾沫星子溢出。最后跺跺脚,重新走回队伍。女子面罩后的眼睛,默默注视着马后的士兵,他的血肉犁开道道沟痕。像只画笔,被妖兽用来分割大地。而女子的哭泣,便是这幕残酷画卷的助兴。女人握着仅存的彩石,几乎嵌进肉里,久久难以放松。随着队伍继续行进,沉默中除了隐隐的哭泣和麻木,明显多了彷徨犹疑。而打手们也不再隐藏,大大方方的游走看押,像极了羊群周边的猎狗。

千余人就这样慢慢望见了金雍城墙。此时城外,仿佛是一片洪水过后的河滩。各色旗帜、木寨、军兵、京观、难民、粥棚、尸坑,无不淤集,脏乱不堪。冲天的恶臭和喧嚣的人马,很难想象这里曾辉煌千年,让无数文人墨客写出优美的诗篇。女子所在的人群更是只剩惊恐。像误落激流中的树叶,身不由己地移动,直到前方停下,才发觉自己被关进一片栅栏之中。而同样的木栅还有很多,不断有人被关入押出,形同集贸市场。远处搭起的高台边,则是人头攒动,但无论华丽的丝绸或麻袋片,都一样留着新剃的髠头与细鼠辫。此刻,丑恶的妖兽与光荣的卫道士,消去了一切界限。通通翘首看着台上,被剥光的男女。面孔苍灰干瘪的血妖,和圆脸猪头般的兽族先挑,随后便是一群身着新朝雅服的豪奴,一拥而上挥舞银票买卖。

这一切,都让原先女子所处的人群彻底爆发。十几个绿帽绿甲的汉子见状,骑马奔来,不由分说刀枪出鞘。钢铁反射出的灼目冷光,让众人暂时安静下来。为首的绿帽将开口道:“新朝规定:无主、逆产之地,悉归大祆。尔等需待各部军主领去安置,从此好好服侍,勿生逃脱之念。否则逃人法专为尔等而设!”。奇怪的方言后,人群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但在军将阴沉目光的巡视下,被触者无不低头啜泣。就在绿旗将以为压服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我家就在金雍,我还有地契,我不是奴仆。我要回家!”。军将如秃鹫般猛地盯去,几个骑兵直接下马涌进木栅,人群惊恐的散开,只留出喊话男子一人。“你们干什么?新朝都要施仁政。要分地,要减租减息。前朝太祖就是这么干的!新朝不是都要胜旧朝吗?我们都是良民,你们不能把我当奴仆。”……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的绿甲兵,凶恶地将他按到困扎,押出木栅。

来到军将马前后,男子害怕的不敢抬头。军将盯了他一会后,突然大笑起来:“读过书?有功名吗?”。男子羞赧的说道:“考过几次。”“不妨,我这东极边地来的丘八,还不是粗人一个。自跟了大祆后也算光宗耀祖。你来我帐下效力,日后殄灭帝国,定鼎天下之日。博取功名富贵岂不美哉?”,“真的?”:男子惊喜的仰起头。“当然是假的。”:军将挥刀划开他的喉咙。鲜红的血液喷洒到栅内众人头上。“还有谁?”:军将持刀喝问,见人群一个个霜打的鸡仔般,觳觫战战,满意地接着说:“到主子的庄上劳做,是你们的光荣!反正原来也吃不饱,现在还能有口粮。若是机灵点讨得主子欢心,日后还有踩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的一天。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随后他转头瞧了眼手下,那人便将挂在马鞍上的口袋撒向人群。干硬的黄褐色馒头散开,人群也顾不上恐慌开始争抢,但馒头的数量实在太少,很快抢粮演变成武斗。看的木栅外的军兵们哈哈大笑。军将轻蔑的哼了一声,调转马头离开。

另一处人稍少些的帐篷前,原本的难民头领,带着十几个手下走来。他把张盖了印的纸,恭敬的放在孔目桌上。吏员懒洋洋扫一了眼,拖长语调道:“500口,壮男两百,女百余,其余老幼无算,作价300两。”。随后便推出200两的银票,头领点头哈腰的签下名。正要离开时,一个坐着的血妖忽然喊道:“站住!”。头领立时止步,皱起笑脸问安。但血妖并不理他,而是径直查看他外面的手下。跟随头领出去诓人的汉子们,风餐露宿、饱经寒暑,一个个都像陈年粽子般踹手站着,只露出张污黑的脸。此刻唯一还剩下的思想,就是赶紧拿钱回城吃饱,然后睡他个天昏地暗。却不知这妖兵犯了什么癔症,非要看自己。但也不敢得罪,只好低着头祈祷别出意外。头领和孔目紧张的看着那血妖,只见他走到最后一人处停顿片刻,猛然扯掉对方头巾怒道:“他!没有髠完!是前朝的逆党!”。孔目官翻了个白眼,头领则满头大汗的解释道:“大人啊,我们可是大军刚入城就剃了发的,乃是大大的良民啊!您要是嫌剃的不好,我现在就给他修。”。

可血妖直接拔出刀,首领回头求助,吏员不动声色地点了点纸。首领立马会意,把张百两银票塞给血妖,见对方所动,赶紧又加了一张,讨好道:“大人啊,我们真的都是良民。有您这般威武的,逆党哪敢来金雍撒野。”。血妖的刀这才慢慢回鞘,用本族语呵斥了一番,才在头领千恩万谢中让他们离开。血本无归的人贩子们,失魂落魄地走出好远。首领终于忍不住一口老痰喷出,双手握拳捶打胸脯。他身后敢怒不敢言的手下,也霎时得到了施放的机会,高声哭喊的;下流咒骂的;厉声报复的,像勾栏瓦肆里杂耍的戏班。许多人都赶紧绕开行走,唯恐被波及。但一个阴柔的笑声,却十分不合时宜的响起,令人贩子们一时愣住。

首领老脸一红,还是强撑着上前见礼:“小的韦七见过范公子。”。头皮锃亮、发辫飘逸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颇为友善地说道:“韦牙人此行收获可丰?”,“劳范公子挂记,还能糊口。”。范公子目光一沉,冷声道:“你是说大祆给的不够?”“哪里!小的以前不过是收些穷苦人家儿女,转手获取微利,哪像现在随便诓来百十口都有几十两的收益。大祆到来简直是我等救星。”。一席赞誉行云流水般泼出,倒让范公子不好接话。于是干笑几声,指点道:“既如此,想必王牙人胆气也该见长,不知我看上的那几个小童何时送来?”,韦七面露难色:“只是田家少爷先定的……”,“我不管什么田家,黄家。须知这金雍城大门还是我范家首先打开的。你若还想在这一行里混,须知哪根大腿粗。”,韦七在范家子的逼视下,额头冒出汗来,只得拱手道:“小的……小的知道了。这就回去准备。”。

范公子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便在成群奴仆的簇拥下往人市去了。韦七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才敢动身,嘴里不住暗骂:“贼他娘,羞你先人……”。经此一遭,数十人再不敢生事,神色沮丧地往城门而去。但半道上韦七越发气闷,又想到要缴高昂的入城费。索性跺跺脚,往城南而去。一行人经过三日前的战场,现在还剩下的痕迹,大部分属于突围的西军。尚有被剥光的尸体未及掩埋,此刻都被冻的梆硬。韦七一行人抬脚掩鼻,绕过地上的尸体,顺着荒无人烟的小路,来到一家废弃的旅社。观察了一阵见四周无人后,才鱼贯而入。跟在队伍最后的女子,默念着心法咒诀,将自己的气息融入人群。来到伙房,看着人牙子们把灶台搬开,露出下面的暗道后。又拉开手腕上的破布,查看银链上彩石的余光,略有焦急地祈祷顺利。

终于轮到自己进入,女子才发现钻洞并非易事。坑道内漆黑阴冷,前人荡起的尘土和狭**仄的空间,加之重复僵硬的劳作。很快让她既冷又汗,喘息变的困难。不知过多久,终于有一丝微光传来,女子不禁心喜。但这时一股如有形质的恶臭,飘然而至;女子脸色瞬间垮塌,呼吸被本能强行止住。前方有人贩子们破口大骂:“日你娘秃子!就不能出去再放屁?!”,“俺也没办法。都是土吃多了,拉不出去,这不一爬就活动开了……”。城南一家义庄内,头领如溺水般,被洞外的手下拽出。死鱼似地鼓着眼,拼命呼吸干净空气。其后的人贩子们,也一个个中毒般,颤抖着从洞口爬出。随后臭气的主人现身,守候在洞旁的同伙,也终于忍受不住,纷纷掩鼻远遁。一派混乱中,谁也没注意最后一个出来的人,脸色铁青地离开灵堂。

短暂的大战后,金雍城暂时恢复了秩序。不过比往常多了些抢劫、强‘奸、凶杀之类的治安案件。草民们自有生存之道,把女儿藏好,把金银藏好,把头发剃秃。实在不行,就拿出部分来让征服者满足,省的全家被害。反正听说南边一些地方,连投降了都不免被屠,这边至少能苟。至于若干年后,是不是有文人骚客,大加赞赏居民的识时务。那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了。活着吧,还能怎么样?

同福客栈的掌柜唐三才,挠了挠自己帽子里盘起的鼠辫,把门板稍稍移开条缝。只见街道上堆满了衣食无着的饥民。城破之后,市民被大户们组织的维持会,强迫将仅剩的金银和余粮供给了妖兵,甚至很多人家的女儿也被虏去慰安。一时人心大乱。但逃亡出城的人,不是被杀便是被擒回为奴。但即便老实照做,一夜之间数万妖兽涌入,也使这座城市不堪重负。被强占家宅又不能出城逃荒的居民,只能如孤魂野鬼般游荡。这几日,每天抬出城的尸体不下数百,大概也算是一种减灾手段吧。唐三才本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开业,可主掌维持会的范家下令,必须开业尽快恢复繁荣昌盛的景象,否则便是心怀怨怼。

唐三才想起那些,熬过了大旱、兵灾,却一夜间家被抄、人沒(mo去)奴的旧识,只好硬着头皮搬开门板。这时,一个眼尖的乞丐发现了他,猛地拽住他的裤脚。唐三才吓了一跳,刚想挣脱,但定睛一看顿时脸色遽变。他迅速扫了眼街道,这时已有其他难民看来。身体僵硬的唐三才呆了一会,忽然咬牙下门板,朗声朝数不清的饥民喊道:“你们这些人听好,大祆进城,逆党南遁。正是革故鼎新之时,同福客栈必戮力襄助,今日起便施粥半日。”。一听有吃的,瘦骨嶙峋的饥民眼里绽出光彩。唐三才嫌弃的随便一指:“你,你还有你。进来帮忙。”。被选到的幸运儿,在周围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走进客栈。

唐三才毫不客气的指示几个乞丐干活,一个中年女人哭丧着脸出来责骂道:“你这败家的东西,大好的粟米竟要施舍给乞丐。娃都舍不得吃呢!”,唐三才弗袖道:“婆娘家懂什么,回去看好木娃。”。赶走了妻子,几个人开始烧火做水。米自然不可能是大好的粟米,只是糠耚加木屑和些许沙石,反正有个米味就行了。实际上,门外的饥民,哪怕只是喝口热水也能吊命。终于大锅被抬了出来,粗瓷碗和木盆交相碰撞,锅内的汤状物迅速减少。连洒在台阶上的也很快被舔食干净。而聚集的饥民却越发增多,汤锅已经见底,情势逐渐焦灼。唐三才脑袋冒汗地喊道:“没了,下午才有第二锅。”,可尝到希望的人,哪能忍到下午,纷纷继续涌来。唐三才越发惶恐,两个帮忙的乞丐眼见抵挡不住。这时一声炸雷似的呼喝响起:“干什么!造反啊!”。唐三才和饥民一同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骑在驴上的绿帽官,正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们。另有一个髠头麻袋裝的富家子,坐在轿中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身边则尽是刀枪出鞘,严厉警惕的人族久附军。

唐三才猛地推开饥民,跑到轿中人前,打躬作揖道:“田公子呀,我尊维持会的命令开门营业,施粥为大祆分忧。可是大大的良民,您可要为我说话啊。”,田公子未置可否,唐三才忽地想起什么道:“这范家当维持会长,强令大家开门纳捐。虽然都是为大祆分忧,但分明是慷他人之慨,赚自己的面子。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总要有个主心骨不让他范家专美于前。数遍郡城八县,除了世代良善的田老爷子,还能有谁?”。说罢,唐三才眼冒星光的殷殷期盼。田家子被盯的忍不住露出笑来,随后对一旁的管事耳语几句,管事又到绿帽官处密谈一阵。绿帽官边听边思索边点头,最后了然地“嗯”了一声,便唤手下军官交代。此时一众饥民,出于本能感到恐惧,开始不安地退缩。而排开阵势地久附军后,绿帽官大喊道:“刁民放粮犹嫌不足,企图聚众谋反,当格杀勿论!”。言毕,兵丁们骤然拉弓放箭,饥民顿时崩溃乱蹿。同是人族的久附兵,眼露凶恶,心怀杀意,呐喊着冲向人群。逢人就砍,见人便劈。一具具凝固惊恐的尸体枕叠相籍,流出的血水涨潮般浸透街道。

面对倏忽剧变的修罗地狱,唐三才目瞪口呆。轿中的田公子,用手扇了扇鼻前腥风。但一双细眼,仍兴致勃勃地观赏杀戮。注意到唐三才的样子后,不禁嫌他气量浅薄的笑笑。待久附军逐渐追远,才敲了敲轿子,管事一声“起!”。四个豪奴同时起立,抬着大轿回转。绿帽官也对手下吩咐几句后,拨转驴头跟从。唐三才依然愣在原地,直到管事前来才慌忙拜见。“过后有查问的大人来,知道该怎么说吗?”,“知道,知道。”:唐三才忙道:“我们奉范家的命开业,不想其中潜藏的逆党趁机作乱。”,“嗯……没错,都是范家好大喜功,弄不清当下局势。才惹出了乱子。”:管事晃着头道。唐三才又递过一袋钱去,讨好道:“还请管事替小的多多美言。”

管事掂掂袋子,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凄冷的街道再次恢复了平静,唐三才独立于尸路血塘前,久久难动。直至红稠的血液慢慢迫近,才触电般后退一步。世界似乎突然复活了,他看到还有零散的兵丁在给尸体补刀。一个邋遢的久附军,随意抓起一个扑在尸体上的饥民,拖向小巷。被大手抓住头发的人拼命踢打,因悲伤和疼痛而扭曲的脸庞,分明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娃娃。她柔弱的拳脚,对于杀人如麻的军汉毫无作用,两条纤细的腿无助地踢蹬。一双惊恐的大眼,绝望地看向自己,伸出手臂试图虚抓。唐三才浑身冻结般难以行动,不久她的身体就被拖入拐角。又不知过了多久,唐三才冻醒般一个激灵,飞也似地奔回店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门,被尸体绊倒摔滚在地,也全无知觉。直至一个身影跪坐下来,将他抱住,温暖的气流裹卷全身,才终于安下心来放声大哭。直哭到浑身虚脱,眼泪鼻涕模糊一片,才终于咳嗽着平复下来。他擦了擦眼,自觉地离开一段距离,朝面前的女子叩首道:“学人唐三才见过博士”。扮成难民,被招进店的女子,虽然衣衫脏破,面容脏污。但身形婉约,慈眉低目;收回的手中,捧着块散发温暖的彩石。唐三才竟一时有些看呆,以为庙里的飞天活了过来。赶紧擦擦眼遮去尴尬后,他看着狼藉的店内,突然惊惧。女子安慰道:“事变之前,我已将三才兄妻子藏好。只是店内被乱兵破门而入。”。听得妻子无事,唐三才松了口气,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咱们良师派藏东西的地方他们找不到。”。随后他挣扎着站起,对女子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还请博士到客房歇息,三才备些热汤,先洗漱番再做些吃食。”,女子本有诸多疑问想要解答,但店内尚有陈尸横列,自己入城后也疲劳以极。便答应下来,随唐三才前往店后客房。

安顿好女子后,唐三才刚来到大堂,便见发妻携儿子木娃出来。妇人对那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视而不见。反倒一脸哀怨地把儿子推到前头,自己戟指丈夫道:“你果然还是要纳妾。”。本来满脸高兴的唐三才一时气滞,脸拉下来,又拉回去,一口气闷吞进肚。只能强撑着安慰妻子道:“我不过是看那人可怜又救了你们,便暂时收容几日罢了。难道你敢想这样的年轻女子上街,是个什么结果?”。妇人脸色变了几变,只好道:“那便容她几日,但你不许碰。”,唐三才点点头,赌咒发誓一番才道:“好了,赶紧把木娃带回去吧,死人看多了又该睡不着了。”。听到自己的名字,孩童倏然一惊,眼睛从漆黑的角落里移开。随后不由自主地被母亲拉扯上楼。唐三才叹息一声,不禁坐下来休息了一会,看着凌乱的大厅发呆。才撸起袖子,先把两具罹难的帮工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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