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万能的,而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连队虽然有钱,有公款,有我带人干活挣的钱,但都不是自己的,之所以在连队党支部会议上提议五百元以上大的开支,由指导员和我俩人签字,就是防止出现超支和个人随意支取情况的出现,在限制了别人的同时,也制约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月七八百块钱的工资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是月月光,估计自己钱的都花在打电话上了,不仅用手机,还跑到十多里外的么家堡用程控电话机打,全部是打给妻子孩子的,听女儿一声“爸爸,我想你。”心都会酥到骨子里,即使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
可是钱就那么多,连队的钱绝对不能动。
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么技师身上。么技师家在本地,拿出个一两千没问题吧?就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跑到了已经下班回家的么技师家。平时我们关系处的不错,他家里有点农活儿,连队就会派去一个班的战士帮着干干,惹来周边乡邻的满眼羡慕,老么也会背着手在地头一站,很有“大将风度”。不过,我们却没有什么事情找过他。今天是私事,就私下里说吧。
么技师的家是一排平房,前后进院子,全部用白色的瓷砖贴墙,在整个庄子里还算是上档次的。进到屋子里,穿着大裤衩子,光着瘦瘦的脊背,坐正正屋的中间,手里拿着大芭蕉扇子不停地左右扇动着,看到我从大门外面进来,也不见怪,停下晃动着的扇子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木头凳子。我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往上面一坐,与么技师闲聊起来,过了三十多分钟,我向四旁看了看,扭头看向么技师说:“老么,商量个事儿,看行不行?”他很差异地看向我,毕竟我们接触了好几个月,总在一块儿吃饭喝酒,却重来没有事找过他,虽然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却也是一个性格真爽的人,他看着我说:“你说,方连长。”我挺不好意思的,犹豫了一下,想想算了,自己钱上虽然紧张却也能过得去,这要是欠了人家的钱,气势上也就少了许多。么技师满眼奇怪地看着我。最终我还是咬咬牙说道:“么技师你看能不能先从你这里拆兑二千块钱?”么技师露出一脸惊色,愣愣了足足有两三分钟,看他这样,我赶紧把来之前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没有就算了。这一段时间,连队经费有点紧,先借着,等我们离开前就还你,如果没有现金,就用稻谷顶,你看……”么技师眼珠转了转,满脸的皱纹都聚集到了一块儿,也没有讲话,忽然一下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缓缓走进紧闭着的西房,关上门的瞬间又防备似地瞄了我一眼。我的心到有点坎坷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那扇西房门“吱扭”一响,么技师拿着一叠钱走了出来,我的心也落了地,暗暗出了一口气。
他递给我那叠钱说:“够吗?”我忽然感觉自己很下作,又有点献媚,紧忙说:“够了够了。”把那一叠钱揣进兜里,却没有来时那种强烈的渴望借到钱,而是一种深深的自责和不安的感觉。一九九九年,二千元钱可不是小数目,人家么技师随便在家里就有这么多,而我还要借钱,那种被老百姓称为“穷大兵”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往前,七十年代前,干部拿着几十块钱,却能养家糊口,即使转业,也会分到一个很好的位置上去,无论经商当官都没有问题,而且都会分配一套房子。二000年以后,部队经过几次裁军,一个连级军官就可以拿到七八千块钱的工资,如果转业可以在地方享受同等的政治和工资待遇,还有一笔几十万元的安家费用。而,我们八十年代退役转业的,转业费少的可怜,买不起房子,养活不了全家,全部降格使用。当然,这全部是后话,我们只能看到现实的眼前。
我拿着这两千元钱内心可是坎坷了几天,象作了贼似的,见到了么技师也不象以前那么正常了,每次喝酒,他也会有意无意与我对上几杯,场长看到都感觉怪怪的。后来,么技师酒后跟场长说:“方连长借了我二千块钱。”场长这才恍然大悟,当下拍着胸脯说:“老么,回头用稻谷顶了,别找方连长要了。”喝高酒的么技师醉醺醺地说:“中,你都说了,就用稻谷顶。”不过,那种隔阂随着收割稻谷的来临越来越大,么技师也没有象以前那样心平气和。
钱呢,自然没有交给司务长,却也不知不觉减少着。
由于高产,我们额外得到两千斤稻谷的奖励,场长又直接拔给么技师一千五百斤稻谷算是还么技师两千元钱,当时的市场价只多不少。欠钱还钱,天经地义。我呢,却用稻谷抵现金,总有很不地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