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
洛京中并不乏梅树,但单单是雪压红梅枝却是少见。
红粉添妆,恰似梅染胭脂,傲骨不减,意韵更甚。
萧潜云原本便因‘琵琶行’对这位声名不显却被公子无大加赞许的女子心生了敬慕之意,如今虽未见人,却更提了几分好奇。
此等佳人,当是世所罕见。
三人入了梅林,不多时见了一座飞檐翘角石亭,不见其内多余装饰,只一道倩影,琵芭半遮,似弱柳扶风,却已遮了满园红粉。
两个年轻人不由愣在原地,一时间都看呆了。
石亭内的佳人倒是坦然,将琵琶搁置一边,可惜面上覆了轻纱,只能见那一双似水眼眸,黛眉微微蹙起,“敢问两位公子名讳,又如何知叶渊之名?”
萧潜云猛地回过神来,虽有些赧颜,倒还算镇定,抱拳作礼,“在下萧潜云,这位是龙寰竹,皆受命于听雨阁,此番前来是受人之托,请姑娘告知一事。”
“小女子溪灵悦。”女子低头还礼,语气依旧不见缓和,“敢问受何人所托?”
萧潜云愈发正色,“望姑娘勿怪,非在下不愿说,而是在下也不知,不过不久后,那位会亲自来与姑娘说明,此番只看姑娘愿不愿相信在下。”
溪灵悦黛眉皱得愈紧,沉吟半晌,忽然一笑,声如珠落玉石脆,“早听说公子无神龙见首不见尾,若真是此人,小女子信你一次又何妨?”
萧潜云又呆了一下,咳了一声,“那劳烦姑娘告知,此地不夜城入口何处,何时开启?”
溪灵悦秋水眼眸轻飘飘一扫萧潜云,“你们也是为那物而来?”
萧潜云肃然颔首,“正是。”
溪灵悦眸子微微一闪,看向满园红梅,“明日亥时,斩龙门下会有接引之人,两位公子去了便知。”
“多谢告知。”萧潜云拱手一揖,“告辞。”
溪灵悦点点头,“燕儿,送客。”
“是。”那位小家碧玉上前一请,引了二人离开。
未多时,小亭另一头走来位儒衫毡帽的灰衣老人,背脊微有佝偻,轻轻咳嗽两声,“你既然不愿帮他们,何必又要坑害他们。”
溪灵悦摘了轻纱,露出绝美娇颜,慵懒往桌子上靠了靠,自是风光无限,“垠先生可是误会我了,我只是试试他们斤两,连这么小小的一个陷阱都看不破,这公子无,不见也就不见了。”
垠东行走入石亭,坐在桌前,“你呀,可惜生作了女儿身,否则……”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话了。
溪灵悦却咬了唇,有些恨恨接了话,“否则,我早已成了一抔黄土。”
垠东行默然了下,轻叹道,“往事如烟,你既无翻云覆雨之能,又何苦执着于此。”
溪灵悦低敛了眼睑,惨笑起来,“溪家男女老幼三十七条人命,让我如何放下?”
垠东行微微摇头,起身缓缓离开。
溪灵悦猛地丢了身边琵芭,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
萧潜云与龙寰竹出了红尘居,还未走出那条巷弄,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凌厉的鸟鸣。
一只凶猛的灰隼,凌厉的双眸带着野性的桀骜,俯冲而下。
龙寰竹却是顿时大喜,连忙拿下腰上的长刀,举在面前。
灰隼瞬息停在刀鞘上,低低叫了两声,倒是不像之前那般吓人。
萧潜云在一边撇嘴,“你这隼,每次来怎么跟碰见杀父仇人似的,果然是随了主人,就看着唬人了。”
“你懂什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否则怎么展现我烛龙殿少主的威名。”龙寰竹抬手摸了摸灰隼的羽毛,眉开眼笑回了句,顺手从灰隼腿上的信筒里抽出捆纸条。
“偷跑出来的少主,连壶醉红尘都喝不起。”萧潜云讽刺了一句,伸手就将纸条拿了过来。
龙寰竹眉一竖,刚想发作,忽而见萧潜云沉了脸,顿时奇道,“怎么了?”
“自己看。”萧潜云咬牙将纸条塞回身边人手里。
龙寰竹赶紧摊开看了一眼,顿时一愣,“哎,那溪姑娘诳我们?”
“不是诳,应该是试试我们听雨阁的斤两,毕竟听雨阁才成立不过三年,也没将爪牙伸进洛京过。”萧潜云淡淡道,“这洛京的人倒是敏锐,我们才进来,他们便想瓮中捉鳖了。”
“应该是我们钓鱼钓的太正大光明了,再说,今晌午那孙太傅不是去了帝都嘛,那还去不去?”龙寰竹摸着灰隼脑袋问。
萧潜云面色冷肃,“走吧,出城。”
“出城?”龙寰竹一愣,“那不送乐谱了?”
“阁主交代的事都做了,送什么送。”萧潜云很不耐烦道。
“可这乐谱……”龙寰竹从怀里摸出薄薄一本册子。
“送你了。”萧潜云淡淡道,脚步加快,与身边人拉开了距离。
“喂,你这家伙,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龙寰竹连忙追去,还不忘抱怨上一句。
……
洛京帝都,其势巍峨,青灰色城墙犹如铜墙铁壁,上下禁卫军防守得固若金汤,一条沉康河更将朱雀街彻底截断,也截断了洛京的热闹喧嚣,将整座帝都彻底包围,每日酉时,吊桥缓缓升起,便是飞鸟也难以从帝都顶飞过,在九国之间早有‘龙蟠虎踞’的美称。
落日熔金,金边斜阳洒落在护城河中,映得河水波光粼粼。
一辆黑厢金边马车驶过吊桥,引得吊桥发出一阵有些刺耳的吱呀声。
城墙之上,穿了身黑绸金边九龙皇袍的男子站在碉楼前,看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层楼叠榭,车水马龙间,轻轻叹了口气,“高铭。”
“陛下。”甲胄披身的禁卫军统领抱拳一礼,甲胄与刀鞘碰撞发出铿锵阵鸣。
“你说,让孤如何处理?”这位天下权势滔天的男人像是想到了许多年前的往事,神色有些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一旁侍奉的宦官薛金洋将怀里的大氅给洛丙熙披上,“风大,陛下当心着了凉。”
高铭愣了一下,眨眨眼,“既然是故人邀约,不如就让孙太傅去应约,多派些人去,看情况把那人逮回来,不就是皆大欢喜了。”
洛丙熙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又无奈,“若是这般容易就好了,你呀,也就能守守城门。”
他说完,转身往城楼下去了。
高铭猛地眨了几下眼,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回头看那个越走越远的男子,张张嘴想喊,又觉得不妥,咂巴了两下嘴,有点讪讪。
另一边,洛丙熙却在同薛金洋说话,“就照高铭说的办,明日你便同孙公去说。”
薛金洋愣了一下,呵呵笑道,“陛下这也是打算装糊涂了。”
洛丙熙两只手揣入袖里,眯着眸子,“那能怎么办呢,你说……上次……提这事时,也快十年了吧?”
薛金洋转移话题道,“陛下去琉璃殿歇着,还是天谕殿?”
洛丙熙回头瞟他一眼,哼了一声,“去祥妃那里。”
薛金洋赶紧应了一声,“哎,摆驾绿鸳院,陛下,你看这名啊,真拗口!”
洛丙熙故意气他,呵呵道,“就是拗口了才好。”
薛金洋笑笑,“陛下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