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公尺的距离,苏洛雪走了好久好久,与其说是走,不如说她是在跟乌龟比谁更慢,好不容易,走近床前,她屈膝就跪了下去,地板上铺着深色地毯,软软的,不凉,心中却是极大的痛楚。
她缓缓开口,道:“我、、、、、、不,民女。”这个自称她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她不懂王宫里的那些规规矩矩,但再也不能像以前假装不知他的身份时对他那般无礼了。
“民女自小在桃花村里长大,没有去过私塾,识字是爹爹教的,对桃花村以外仅有的了解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民女对优越国的局势,王宫里的权贵一无所知。听羽大人说而今形势很不好,查哈国起了再战之心,他说若王上您再不醒过来,事情会变得越来越糟糕,最后受苦的将会是像我一样的千千万万的百姓们。
民女知道没有请求您的资格,可还是想要替他们求求您,求您赶快好起来,他们需要您,不要让桃花村的惨状再次发生,不要让更多的孩子像小宝一样没了爹爹娘亲,变成孤儿,无家可归。失去亲人的痛真的让人承受不起。”她说到哽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脸颊滑落,落在墨亦风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上,煞白的指尖挂上泪珠,别样的凄美。
她的话还在继续:“民女不知王上是怎样找到桃花村的,亦不知您为何一定要找民女,但民女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画中之人,并非王上您要找的人,之前的种种王上要怎么惩罚,民女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只求王上能放过小宝和青青!!”
“本王从未想过要伤你半分!”他醒了,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一句,声音低沉,嗓子沙哑,语气微弱,听得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吃力。他从未想过伤她半分,却一次次让她流眼泪。
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他心疼极了,抬起手指,欲为她拭去泪痕,看到指尖上的泪珠时,手指停在了半空中,都说人到伤心难过时流下来的眼泪是苦,他想尝一尝她到底有多么伤心。
墨亦风突然醒过来,苏洛雪惊呆了,更为震惊的是他说的那句话,同那日一般,温柔的,却又无可奈何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墨亦风正将沾了眼泪的手指往嘴里送。苏洛雪抬手阻止,却慢了半响,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滋生。
“苦的!”他说,“很苦!”那就证明眼前之人很难过,很伤心!他从未想过要伤她半分,终究还是将她伤了。
苏洛雪侧过头擦了眼泪,没有料想到墨亦风会突然醒过来,方才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人,此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弯曲的双腿有些麻了,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她的别扭劲,墨亦风看在眼里,见她跪着,使尽了浑身力气爬起身,扶着苏洛雪,道:“本王说过不要你为本王屈膝,你怎么就不听呢?”语气里满是心疼,但因为嗓音沙哑听起来更多的是责备,还有无可奈何,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她,才能让她不在乎他的身份、没有芥蒂地与他相处。
苏洛雪哪里担得起墨亦风亲自扶她,切不论他是个病人,她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去看他,道:“您是王上,行跪拜之礼是民女应尽的本分。”
若换做以前她尚不知墨亦风为何会给她这般特权,在看过那副画以后,她明白了,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她的脸长得和画中之人极像而已,包括他舍命救她。她大致能猜到画中的姑娘应该是他所爱之人,否则他不会为了画筒,生生用胳膊去接住砍过来的长刀。
忽然她想起,上一次墨亦风在昏睡的时候唤过一个人的名字“棠儿”,是她吗?那画中的姑娘。
苏洛雪不知,她的固执惹恼了墨亦风,“本王说不要你跪,从今往后,都不许你为任何人屈膝,亦不要你为本王屈膝。”
墨亦风对苏洛雪屈膝下跪这一事很执着,至于为何,还得从五百年前说起,那时他还是七王子,爱上了不该爱之人-上官海棠。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较往年,风雪来得有些频繁,眼看就要到年关,上官靖的夫人上官姚氏怀胎已经足月却迟迟不见动静。
上官靖在后花园里种的那株西府海棠从未开花,却竟然在一夜之间花开满树,此时天空中还飘着雪花,都道梅花香自苦寒来,未有人见过海棠花开在冰天雪地里。
还有更为奇特的,一朵七色彩云挂在上官府府邸上空,久久不见淡去,上官姚氏听闻后心情大好,坚持要让上官靖陪她赏雪、赏花,刚刚走到海棠树下,肚子就疼了起来,很快便生下一个女儿,全府上下欢喜得。上官渊认为他的孙女与海棠有缘,取名上官海棠。
这份喜悦持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管家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位自称来自蓬莱仙山的高人,他说要见见这位刚刚出生的小小姐。
上官靖道:“不见。”
上官渊却道:“见!”上官府刚刚迎来一位小小姐这件事情,连上官府的下人们可能都不全然知晓,大门外之人且不论他是否来自蓬莱仙山,这个只出现在传闻里的地方,就凭他比府中之人先知晓,便知此人定然不简单。
上官渊道:“我不仅要见,还要亲自去迎。你同我一起去。”上官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来者是一位白衣老翁,头发亦是雪白,可却不似一般老翁那般满脸褶子,就比如上官渊,年过五旬,头发有些花白,但脸上却早已爬上了皱纹。眼前之人,若不看其头发,只看他的脸,更似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当上官渊看见他的坐骑时,先是一惊,而后就跪在了白衣老者的面前。
那是一匹难得的纯白色的马,却又跟普通的马儿不一样,一只长角生于头顶,显得那么突兀,却又与众不同,它站在那里,雄姿勃勃,傲视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