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以德妃的脾性,不可能以那样丑陋的面容去见秦非墨,为了不留给他坏影响,她唯有不见他,欢颜希望的就是这一点,少了这个祸害成天在眼前招摇,她也是省了点心。
德妃心里必定是知道绝对是那碗冰燕粥的问题,只可惜,当时那粥欢颜尝过,而喝完之后,杯子早已被她的人销毁,德妃手里没有证据,自然不能拿她怎么着,欢颜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而德妃吃了哑巴亏,必然不会甘心,所以,这一招,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引蛇出洞。
不出任何意外,三日后的行宫果然传来了消息,有刺客刺杀慧慧和安安,只是他们早有准备,慧慧和安安根本不在行宫,而那些行刺的人也被逮个正着,虽然刺客一个个都服毒自尽,但朝堂之上,秦非墨为此大发雷霆,百官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这个节骨眼上,纵然是德妃出事,有什么风言风语流了出来,也无人敢弹劾欢颜半个不是,她后宫之主的位置,一时之间便越发稳固了。
这日午后,欢颜独坐御花园中,一人对弈。
天儿已经渐渐暖和了些,亭楼内燃了香炉,香烟袅袅,烟雾朦胧中,她一人静坐,左右手对弈的样子便越发显眼。
亭楼不远处,有一官袍男子缓缓走来,他年约二十三四的样子,姿容俊秀,一表人才,遥遥亭外站立,他躬身请安,欢颜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笑道:“徐大人不必多礼,本宫素闻徐大人下得一手好棋,本宫近来对棋艺极感兴趣,这才邀来徐大人,想向徐大人指教一二。”
那徐淮生被闻香引入亭楼内,他是三年前的状元,如今却还只是一个七品的翰林院修撰,昔年他入京赶考之时,曾得自己的父亲许巍引荐过,也算是有一段渊源,父亲曾经讲过,这个徐淮生满腹文采学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欢颜问过秦非墨,文相之后,朝中何人能胜任此职,秦非墨虽然没有明说,欢颜却试探出来,这个徐淮生,是他颇为看重的。
她对朝政没有兴趣,也不喜欢去查那么多的东西,而如今,想要扳倒文相,她要做的,只是辅佐秦非墨,助他一臂之力罢了。
他说这件事情不好做,或许,秦非墨有任何动作,朝堂下的臣子一个个都盯得死紧,而与她而言,她身为后宫嫔妃,向来,盯梢的眼睛会少了许多,所以,由她来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推波助澜,一箭三雕,既可以帮上秦非墨,又能扳倒文氏一族,为谢婕妤和自己报仇,何乐而不为?
“指教二字,微臣愧不敢当,能陪娘娘下棋,是微臣的荣幸。”徐淮生彬彬有礼的模样又谦虚十足。
欢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视线落在棋盘上,蹙起黛眉道:“徐大人不必过谦,本宫今儿这盘棋俨然已入了死局,还待徐大人破解。”
徐淮生闻言,这才将视线投向棋盘。
棋盘之中,白黑双子交错,细看便能发觉,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只不过,黑子显然以攻势为主,而白子则是守,只不过,白子虽为守,实际上却一直在掌控全局,硬生生将攻势凌厉的黑子逼进了死局,如若黑子能破了这个死局,便能再次与白子奇虎相当,再来一场厮杀,可倘若黑子走不出来,那必输无疑。
这样一盘棋,竟是一人对弈出来,黑子虽然攻势凌厉,但每一步都十分沉稳,一扣环一扣,可以看得出黑子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并且筹谋得当,而白子亦如此,唯一不同,只有一个为攻,一个为守的区别了。
徐淮生暗暗心惊,不由得多看了欢颜一眼,她今日装束随意,眉目之间一片恬淡之色,看起来,也不过一普通女子而已,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想不到这盘棋竟是出自她之手。
“娘娘双手对弈,能得如此棋局,令微臣佩服!”
欢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笑道:“徐大人惊世博学,本宫在徐大人面前,纯属卖弄,素问徐大人棋艺高超,本宫这才想来请教徐大人,这一局,究竟该怎么破?”
从她口出听出这样的话,徐淮生又是一惊,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翰林院修撰,竟被当世六宫之首,圣上最宠的宸妃夸赞惊世博学,这何止是心惊这么简单,他虽料到,被素无交集的宸妃召见,必然是有因由,如今瞧来,这因由果然大了去。
“微臣愧不敢当,能为宸妃排忧解难,是臣的荣幸!”徐淮生收起心思,再看棋局越发小心翼翼,生怕有丁点的纰漏。
欢颜瞧着他的面色,勾唇一笑,这才细细看向棋局。
徐淮生先是眉头轻锁,片刻之后,眉目舒展,欢颜已料到他能解此残局,便将黑子往他面前一放,徐淮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欢颜示意道:“徐大人请坐。”
徐淮生这才没有推迟,在欢颜对面坐下,执起黑子,落在一处,欢颜看去,黑子的死局立刻迎刃而解,虽然眼前是弃掉了一大片棋子,但长远看去,反倒是白子出了危急。
欢颜勾唇一笑,赞赏的看向徐淮生道:“徐大人果然棋艺超绝,令人佩服。”
徐淮生又是一礼:“宸妃谬赞,微臣不敢当。”
一盘棋下来,双方相持不下,到了后面,原本占尽天时地利的白子连连败退,最后,竟真的败落。
欢颜将手中的白子,往棋盘上一丢,道:“不玩了,徐大人的棋艺远在本宫之上,本宫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
徐淮生急忙抱拳,一副惶恐之色。
欢颜看了一眼,又是一笑。
闻香将棋盘撤了下去,奉上了茶。
欢颜请徐淮生品茶,自己在一旁漫不经心,并不言明何事,喝得徐淮生几分忐忑。
但他定力极好,欢颜不说,他便不问,到最后,欢颜心满意足了,这才聊起找他的目的来。
“本宫进宫前,曾听父亲提起过徐大人,当时徐大人还只是一介书生,进京赶考。”
徐淮生一听,总算聊到正题了,急忙答道:“是啊,当时亏得尚书大人引荐,微臣这才有幸中得状元后,居翰林院,任修撰一职。”
欢颜点了点头,却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徐大人分明有惊世伟才,却只是修撰,且一做就是三年。”
徐淮生眸光一黯,只道:“朝中人才辈出,微臣的才学,实在不值一提,宸妃谬赞了。”
欢颜听了,忽而就看向他,低下声音道:“难道徐大人就甘于平庸,当一辈子的修撰么?”
徐淮生一惊,忍不住抬起头来,见欢颜注视着自己,又低下头去,欢颜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徐大人定然是知道本宫的,本宫的娘家,昔日的尚书许大人早已辞官归隐,如今的本宫虽然位列后宫三妃之一,只可惜身后没有砥柱,容不得本宫依附,德妃淑妃虽然如今的宠爱不如本宫,但她们一个个的身世却半点不简单,尤其是德妃,父亲是当朝文相,先帝老臣,在朝中亦是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乃皇上的左膀右臂,算起来,就本宫势力最弱,只怕,就算地位再高,也是坐不稳的。”
徐淮生闻言,急忙道:“娘娘有皇上的宠爱,这天下间,所有人的权势地位不是皇上给的?娘娘得皇上如此盛宠,便是最大的资本,娘娘大可不必忧虑。”
欢颜站起身来,看向外头的遍地春色,忧虑道:“虽是这般说,可君王宠爱,终究是一时,若要长久立于后宫,身后没有依附又怎么行?淑妃如今并不得宠,可这后宫之内却一直有她一席之地,徐大人应该比本宫更明白,她能久立于宫中的原因。”
“虽然娘娘没有靠山,可娘娘有大皇子,便是最大的资本。”
“不错,熙儿的确是本宫的资本,可是,宫中的女人如雨后春笋,谁知道日后会如何,皇上那么多女人,给他生孩子的千千万万,到了那时候,熙儿是不是本宫的资本,就很难说了。”
徐淮生静立在一旁犹豫着,一时没有接话。
欢颜回过头来,明眸灿若星辰:“不知徐大人愿不愿意帮本宫?”
徐淮生一惊,当即跪在地上:“微臣惶恐。”
欢颜看他此般模样,忙的伸手去将他扶起来道:“徐大人不必惧怕,本宫没有太大的心思,只希望在这深宫之中保住荣宠之位,如今,本宫尚得皇上盛宠,能说上几句话,徐大人若能帮本宫,于本宫而言,必是如虎添翼,只要徐大人愿意帮助本宫,本宫定少不了徐大人的好处,朝堂之上,定有徐大人一席之位。”
徐淮生眸色一变,他任修撰那么多年,苦于没有提拔的机会,若得眼前这宸妃提拔,必然能久居朝堂无疑,可是,如这宸妃所言,她身后并无势力,尤其是眼下的朝堂,文相一人独大,他乃是德妃生父,若是答应了眼前这宸妃,便等于与文相为敌,朝堂之上,是否当真有他的位置,只怕,并不容易。
他细细想过之后,推迟道:“微臣才疏学浅,只怕枉费娘娘心思了。”
欢颜听他拒绝,并没有丝毫异样,恍若早料到一般:“徐大人不必急着推迟,其实,本宫今日邀徐大人一叙,皇上是知情的,徐大人不妨考虑考虑,眼下朝堂之上,皇上虽然根基稳固,但朝堂上的人,亦是如此,若皇上有所作为,只怕,必然会掀起一番风雨,若能将影响减到最小,皇上也是乐见其成的。”
徐淮生当即脸色一变:“娘娘的意思是……”
欢颜勾唇一笑道:“本宫与皇上,永远一条心。”
徐淮生当即一震,待反应过来,已经跪下身去道:“微臣愿听宸妃娘娘差遣。”
“大人请起!”欢颜急忙去扶他道,“帮本宫就是帮皇上,劳烦徐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