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琛敛下眸光,端起面前的茶杯,转了转,漫不经心道:“公主专程找琛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凌雪雁凝住她的脸色,一时,也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只点了点头道:“对,就是这件事,因为,我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两个没有感情的人一起,不可能会幸福,而我,不能耽搁你。”
万俟琛忽而就轻笑了一声,“公主怎么就觉得是耽搁我?”他看向凌雪雁,双眸璀璨如星光,“早在公主救下琛的那日,琛便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公主,更何况,以身相许呢?”
凌雪雁骤然呼吸一滞,看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公主的所有要求只要是琛能做到的,琛都会满足公主,一如,新婚那夜,公主可以是别人的人,但琛,永远是公主的人。”
他温润含笑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得凌雪雁半响不知如何开口,末了,她猛然惊觉,道:“所以,契约无效了吗?”
万俟琛笑看着她:“公主若不愿意,琛自不会要求什么,但是,琛,自那夜便以身相许公主,此生便是公主的人了,公主能弃琛,琛却不能弃下公主。”
凌雪雁倒抽了口凉气,低下头来,看向手里这碧波荡漾的茶杯里的茶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一番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话,要毁约就毁约,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干嘛?
这是几个月来,凌雪雁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如面上那么听话,那么乖张,至少,在他手里,自己就只有被耍的团团转的份儿!
她吸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眸光坚定道:“好,那就当我弃你好了。”
她转身便走下了亭台,身后万俟琛挑了挑眉,看着手里未曾饮过的茶杯,忽而就一饮而尽,随即负手离去。
这一日,凌雪雁自然是心思杂乱。
她连晚饭都没吃,便独自睡去了,万俟琛夜里回到房间,见她已经睡熟,想了想,他从屉子里重新拿来干净的被褥,铺在地上,打算就这样睡过去。
他与凌雪雁是夫妻,还是新婚,若在她回府的第一日搬到别处,只怕,会惹来闲言碎语,传到皇上那里,便不好了,而白日里,凌雪雁又说了那样的话,他自然是不能再上床去睡了。
他独自枕着被褥入眠,分明听得下头的呼吸声平稳,凌雪雁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确定他睡着了总算是舒了口气。
如此,算是达成共识,平安无事了达三月之久。
凌雪雁原本以为,两人会这么一直安好无事下去,却没想到,凌澈却突然召见万俟琛,一个上午的时间,都用去谈心去了,回来之后,万俟琛往房中一坐,一脸黯然之色地对着凌雪雁道:“皇上圣旨,公主过目吧。”
一纸圣旨,凌雪雁看过之后,惊得骇然失色。
这个凌澈,居然要求这万俟琛三月之内必须使凌雪雁怀上孩子,否则,就要砍了他的脑袋,为凌雪雁再寻一位驸马。
凌雪雁看到这个,险些没气晕过去,她拿着圣旨入宫去找凌澈,却没想到,凌澈回给她的竟是:“驸马是你自己挑选的,可是而今几个月都过去了,朕听闻一些闲言碎语,对你不利,所以,要破了这些闲言碎语,朕这才下的这道旨意,你们抓紧一些,三个月足够了。”
凌雪雁气结,可是,她又不可能承认她与万俟琛只是契约关系,但是,人是她自己挑选的,她总不能真的就把自己的驸马推上断头台吧?
恰巧,也是这样的时刻,她听闻了秦非离的消息,得知,他与锦言的重新复合,那一瞬间,她的心思再一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无所谓是谁了,既然注定那个人不是他,那其他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更何况,他们该发生的,早就已经发生了。
她终于还是默许了,不过,万俟琛似乎是瞧出她的不乐意,只每几日例行夫妻之事一般,其余的时候,他都尽量做到礼仪周到。
不过,因为这样,两人的心思是各自满足了,可是,三个月之后,凌雪雁仍旧是没有怀上身孕。
所有的努力都做过了,可是仍然达不到圣旨的要求,凌雪雁不得已,只能入宫去求皇后,皇后听闻皇上竟下了这么一道密旨,立刻便去找凌澈理论,哪儿有怀孕还得强调日子的?
起码,她自己跟凌澈成亲大半年了,都没见过任何的苗头啊,还有从前宫里那些比她资质还老的妃子,不是也没怀上几个?
如此一来,皇上经过一番洗礼,外加皇后一旁的说情,为了凌雪雁考虑,自然收回了那道荒诞的圣旨。
而另一面,摄龙宫内,万俟琛端起一杯酒朝上位的凌澈示意躬身道:“此番多谢皇上相助,不然琛不会如此顺利。”
凌澈端起酒杯来,遥遥与他碰杯,随即淡笑道:“能让皇姐幸福的事,朕自然鼎力协助。”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将酒一饮而尽。
圣旨是停了,两个人潜在的关系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这一切,便直接延续到了秦非离与温锦言一行人的归来。
再见那个人,凌雪雁的心态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一夜,纵然她身在别的人身下,纵然如何身心愉悦,她心中脑子里想的却都是另一个人的样子,而她越加如此,身上的人便越狠,原本几日一次竟在后头越来越密集,连她自己都承受不过来,直至,他们一行人,去了苗疆的路。
虽然秦非离归来,可是,他却比上次更加冷漠无情,什么事都避着自己,凌雪雁深知现下的自己与他根本不可能,慢慢的,逐渐去试着放下心头对他的喜欢,直至,当所有一切真相揭晓。
她弄丢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的丈夫!
她无所适从,一颗心跌进湖底找不到任何的出口,仿佛天地都与她作对一般,命运如此不公!
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那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逐渐倾心的夫君,她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是到头来,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不仅仅是自己获得的感情,还有那个一直可以依靠的人!
可是,锦言在他手里,她又怎么能不顾一切丢下她离开?更何况,她根本就离不开!
后来,在沉浮之中,她越陷越深,她终究是没有阻止锦言被送进皇宫的命运,为这件事,她同万俟琛天天吵架,但饶是如此,他却依旧不肯让自己离去,每日都是和从前一样,但又怎么可能恢复到从前?
他只要一日与楚国、与自己弟弟、与锦言秦非离作对,他就一日是自己的敌人,可是,他却也是自己的夫君!
凌雪雁彻底陷入两难的境地,直至,锦言与秦非离的再一次重逢,而皇上凌澈已然退位,并且,病情已经治好了,虽然,再不可能回到年轻,平白无故就变成现在这样迟暮之年,但好在,弟妹会陪着他,虽然往后的日子短暂,但总算是有所依托。
她固然伤心,可也总算是安实了。
那日,锦言离开之前,询问她要不要回去,因为北宇和楚国战争的爆发,给了他们一个有利的时机,她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回过头去看黑暗中的万俟琛,他站在重重灯火之下,眸光如一望无底的深渊,静静看向她,不悲不喜,无喜怒哀乐,但是,从那双眸子里,凌雪雁却分明看出那一丝期待来,许久,她缓缓摇了摇头,看着锦言笑得有些苍凉:“他什么都没有了,我想陪着他。”
锦言没有说什么,想来,在锦言的心里,必定是能理解她的心思的,她知道她懂,她必定懂!
果然,锦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但她终究还是帮了自己。
三个月后,远在楚国皇宫,已经是皇后的温锦言,或者更应该说是凌素,给他们寄来了一份厚厚的包裹,尽管,在此之前,万俟琛仍然没有丝毫的放弃复仇。
那包裹中有书封信件,不是别的,竟是昔日锦言与燕王的通信信函,凌雪雁瞧见,诧异极了。而除去这些信函之外,还有几件信物,以及,另外一份亲笔信。
那是昔年燕王府的管家所字,对象,竟是写给万俟琛的。
而当信的内容一点一滴在凌雪雁眼前展现的时候,她震惊不已的同时,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她没有看错人,弟弟也没有看错人,锦言夫妇,就是他们的贵人,助他们逃离火坑之人!
他们为她姐弟二人承去了灾难,扛起了风雪,而今,只为了能让他们夫妻二人心底安实,竟千里迢迢送来了这些,凌雪雁喜不自胜的同时,更多的,是为这样一个女子的心思感动。
她将所有的东西都拿给万俟琛看,不论是信件,还是燕王的遗物都足以看出,昔年,在燕王被搬到之后,他并不如预料中的那般,与锦言成为劲敌,相反,他们如父女,是锦言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给了他最后的心理解脱。
而燕王念念不忘一辈子的人,就是锦言的母亲。
管家的亲笔书信之中,证实了这样的关系,证实了燕王在临走之际,最后的心境,万俟琛看过之后,一双眸子沉得厉害,因为他并不信这样的言辞,直至,他亲自安排人查明了一切,真相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这么几年来,原来所有的仇恨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义父不仅走得安详,而且,走得解脱。
权利名誉,在人至暮年,所有的一切就都变得不重要了,反倒是返璞归真,想要寻找最纯洁的东西。
他寻到了他心底想要的,终于同心爱之人相见去了!
他握着所有的信件,在营帐之中哭得像个泪人,凌雪雁从未见过他如此崩溃的模样,大抵在他心里,燕王真的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而今,庙宇坍塌了,神也毁了,他心中的那一丝仅存的信念也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