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间,锦言卧在床上,虽说今日和李念娘的唇枪舌战中,她扳回一局,可是眼下却分明半点开心的样子也无,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睡不着,唯有再次起身。
前院已经静悄悄,她站在房门口,已经听不到前院有任何动静。而在这细细的倾听之下,锦言很快便发现,门口的护卫居然并没有回来。她心里存了一些狐疑,走到门口一看,这才看到,那两名护卫居然晕了过去,锦言顿时一惊,随即快速反应过来,这两名护卫居然被李念娘的人打晕了?
她当即脑海中冲进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今夜是秦非离纳妾的日子,想必此刻正处于温柔乡中,根本顾及不了她,锦言心口跳得厉害,只觉这是极好的机会,她当即便回屋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头发也随便梳了一次,这才怀揣了平日里防身的东西,快速出了院子。
秦王府到底是她待过的地方,她熟门熟路的往偏僻的地方走,原本她这院子也极偏,所以快走不久很快便到了秦王府的最里面,也就是最外围的墙下。锦言看向足有两米多高的围墙,而今,她与自由,仅有一墙之隔,心里怎能不激动?
但她不会武功,这墙又这么高,旁边根本找不来垫脚的东西,所幸,她看到离围墙不远处有一颗树,那树离围墙虽然有些距离,但分枝却直悬于围墙之上,她只要爬上树,然后再从枝干下来,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落在围墙之上,逃离这个地方。
说干就干。
锦言将裙摆在自己身侧打了个结,随即便往树上爬去。爬树这种事,她以前没干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爬在了树上,可也就是在树干之上,居高往下,她才看到,不远处大片火把升起,而她住的沐雪园更是灯火通明,她当即一惊:她出逃的事被发现了?
锦言当即惊得周身都冰凉起来,如果她此次逃不过,秦非离会如何对她?她不敢想象后果,而今的他对她已经半点情意都无,虽然将她囚禁在沐雪园,却尚且以礼相待,她这么长久时间来的温润乖巧,都是为了日后逃跑做掩饰,而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很有可能就会这样付之一炬,她怎么输得起?
既是输不起,也是不能输。
锦言当即主意打定,咬了咬牙,打算直接就从这树上跳下去。可她分明只是动了动,脚还没有离树,便只觉身侧一道劲风过去,随即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柄长剑。
她浑身一震,随即全身的血液都冻结,可她居然还能镇定自若,这让她自己也深觉意外。
她抬起头来,朝对面看去,另一侧的树枝之上,此刻正站了一人,身形颀长,容颜俊秀,正是秦非离的贴身护卫秦轩。
秦轩见锦言看向自己,眸色分明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最终终化为平静,面容平静无波地看着她道:“王妃,属下遵从王爷旨意,带王妃前去面见王爷,失礼之处,还望王妃恕罪。”
锦言定定地看向他,唇角掠过一抹苦笑:“秦护卫的本事,锦言曾亲眼目睹,秦护卫要带锦言回去,哪里有锦言反抗的余地。”她定定的看着他,松开一直紧抱着树干的手,无所畏惧地道,“秦护卫动手吧。”
秦轩唇角动了动,到底是什么都没说,锦言只听耳侧传来一句“属下冒犯了”,随即便觉腰间一紧,再回头,她已稳然落于树下。一墙之隔,却也已经阻挡住了她的去路,锦言苦笑一声,随即正了正颜色,坦然自若地朝前走去,分明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而他们才从这深林中出来,迎面便看到一道身影行来,他的身后跟了大批手拿火把的家丁,锦言定了定神,随即站在出口处未动,而秦非离一身玄色华服,头戴紫金冠,俨然一副身为王爷应有的正装,贵气十足,高不可攀,而同时,也清冷无比,森冷到极致。
秦轩看到他来,微微低头算是见过礼,随即安静的退到他身后。秦非离看了锦言半响,唇上噙着一抹冷笑:“想逃?你以为你逃得出去?”
原本在逃跑时,锦言的心脏一刻也没有平复过,害怕被抓住,害怕再见到他,可是此刻,已经被抓住了,并且再次见到了他,她的心跳反而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她奇怪着自己的冷静,也佩服着自己的冷静,并且唇边居然微微溢出一丝笑来,只不过,是嘲弄的笑意。
笑自己的愚不可及,打草惊蛇,也笑自己不该在这样的晚上心烦意乱,他还有什么好值得她心烦意乱的呢?昔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早就醒了不是吗?她何至于到现在还放不下?她放不下的,到底是他这个人,还是昔日的一场梦?一场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
锦言深吸了口气,抬头坦然无畏的迎向他冰寒的视线,道:“逃不出去也要逃啊,好活赖活一条命,倒不如为自己争取一番,不论结局如何,总是努力过一番,好过坐以待毙,王爷觉得呢?”
秦非离走近几步来到她身前,伸手捏起她的下颌:“本王说过,你若不老实,受伤害的只会是你那两名婢女,你忘记了?”
锦言看进他眸底,那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厌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映射在她瞳孔内,她眨了眨眼睛,飞快垂下眸光,有些荒凉的笑了一笑:“人都是自私的,我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如何去保全她们?王爷杀人向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既然想杀,那便杀吧,何必找那么多理由?她们与其这般三天两头的受苦,倒不如一刀来得痛快,不过王爷记得找一把快一点的刀,哦,对了,不如就用这把。”
锦言从怀中将他曾经赠予她的那把匕首拿了出来:“王爷曾说,这匕首削铁如泥,向来为你自保所用,我想世间也难有这样锋利的宝刀,不若,赠你一用?”
她将匕首横在她与秦非离中间,秦非离垂眸看了一眼,眸光顿了顿,随即又看向她,冷漠道:“要打真情牌?可惜曾经本就不过是虚情假意一场,这匕首救不了她们。”
锦言垂下的眸子轻颤了颤,随即漫不经心道:“王爷错了,我可不是让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她们,我只是请求王爷用一把锋利的刀了结她们,用完归还之后,我也好随她们一起去了,这样王爷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反正王爷的手下人才辈出,既然能弄一张面皮给面目全非的我,相比也能制造出另外一个我。瞒天过海的本事,王爷三岁起便会了,该是王爷的看家本领,最拿手了。”
“你说的没错,本王只需要一个命令下去,自然能重新变出一个你来,可你以为,本王会给你如愿以偿的机会?”他逼近了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本王不会让你死,你最好也打消这样的念头,否则,本王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低头贴近她的耳垂,两个人离得极尽,他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锦言只需稍稍低头便能闻到,并且,两人此刻的姿态,在不知情的人看去,俨然一副紧密相拥,也许曾经的确是,可是现在,却是敌人。
锦言敛下眸光别过脸,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颗香樟树上,而今正是六月天,天已经快要热了起来,她记得前世的自己后院里就有这么一颗大香樟树,风吹过满院子都是香气,她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发红,那些记忆明明不远,并且清晰到她只要一怔神,便仿佛回到了从前,可是却偏生隔了一个时空,遥不可及的时空,回不去也到不了,飘渺无痕,犹如鱼和飞鸟的距离,看似咫尺,却是天涯。
秦非离看她半响不说话,冷笑着退离一步看她;“怎么?怕了?”
锦言抬起头来看他,眼眶依旧发红,可是,她却突然想,她是因为死过一次,才来到了这里,不知道,再死一次,会不会回到现代去,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她看了秦非离好一会儿,仿佛能从那双眼睛看入他的内心一样。
他的眸光冰寒,冷漠,深不可测,拒人千里,一如她曾经初遇时的他,她忽而伸出手来,竟也不怕他浑身散发出的森冷气息,搂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秦非离浑身一僵,还未做出反应,便听得女子温软的声音在他耳边道:“秦非离,我不会再爱你了,是彻彻底底的不爱了,连一丝念想都不会留了,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要的是一世一双人,现在的你,已经给不了我了,你有无数美妾,往后还会有更多,你会恢复王爷的荣耀,又或者有一日真的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三千,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睥睨江山,万丈荣光,只是,这些我都不会看到了。我会放下你,完完全全的放下你,就像,你秦非离的名字再没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我,再也不会爱你了。”
她轻悄悄的说完,随即退后一步抬头看向他,秦非离的目光尚有些茫然,只是再次接触到她的视线,他顷刻又恢复成那个冷漠如冰的鬼帝,锦言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在他还未有动作前,忽而将手里的匕首往地上一掷,然后伸出手到袖中,摸索了片刻,便摸出了一个药瓶,她低下头来,将瓶子里的药水倒出,滴在掌心,然后轻轻揉搓了,再往面上覆去,随即,很轻易的用手一撕,那块人皮面具便已然落于她的手心,她丝毫也不觉此刻自己的面容森然,反倒是秦非离身后,那一堆手拿火把的家丁被这一幕吓到了,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秦非离不说话,只是冷眸看着她的动作。锦言随即将面具也掷到地上,最后再伸手探向发间,秦非离这才看到,她用于束发的一根碧玉的簪子,有些眼熟,锦言将簪子取下,那一头墨发便散落下来,三千青丝落于肩头,被风吹得在空中乱舞,连同她的身体也变得单薄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