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殿下他们已经走远了。”一个梳着双牙髻,长相甜美的女婢像小鹿一样“跳”到拓跋玉儿面前,激动地说着。
拓跋玉儿听闻,露出狡黠的笑,一个剑步跑向大门,人已经没影了,声音却还飘荡在内殿里,‘’母后!玉儿晚些再来看您!”
冯皇后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玉儿这孩子越发没有公主样子了,就连身边的丫鬟都缺乏管教,这以后,皇亲贵胄里有哪家公子愿意娶她啊。”
赵黑在旁静静听着,边听边揣摩冯皇后的语中之意,话音一落,紧跟着应和道:“二公主天性自然,颇有鲜卑儿女的洒脱气度,非一般公主能比得了的,奴才斗胆,还曾听师父说,这么多公主里,和陛下幼时最相似就是二公主了,二公主才是最纯正的皇族血脉。至于那没大没小的丫鬟,交给奴才就是,定给她驯服的服服帖帖的,娘娘万不可因这等小事劳心。”
“嗯,如此吧。”冯皇后吐掉含在嘴里的蜜饯,喝了碗茶,疲惫地闭上了眼。
“......娘娘,奴才还有一事要禀报。”赵黑本不想打扰冯皇后休息,但兹事关乎朝政,延误不得,哆嗦着声音小声询问道。
“什么事啊?”冯皇后仍闭着眼,不耐烦地说。
“按规矩,陛下丧礼举行完毕,就要尽快册立新帝登基,还要宴请宾客......这些事宜,娘娘您都得亲手操办。”
冯皇后突然睁开了眼,她忽然想起陛下给她的信上的内容。那日看到后,本就应好好考虑,但陛下驾崩、操持丧礼,再加上情绪波动,竟将那件事忘的死死的,已经拖了太长时间,照目前来看,不在新帝登基前出宫就真的来不及了,这意味着她将成为皇太后,生生世世困在这深宫里。
她必须今日做决定。
陛下良苦用心,一定为她出宫以及出宫后的生活打点好了一切,她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而且那处房舍一定建在城南的海边,花草烂漫,四季如春,每日醒来都能听到院子里小鸡小鸭欢乐的叫着,再伴着海风品一壶清茶,这是她常梦到的生活。只要决定离开,一切都将如她所愿,可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强烈地阻挠着她。经历过丧父、丧夫之痛、无子之悲,还在经受着权力要挟之苦,她已不再是初入宫时那个天真的少女,这些年积淀最深的便是皇宫中的人心险恶、利益权谋,如今夫君已去,她失去了生命中唯一能带给她温暖的地方,一颗心也随之去了,剩下的只有一具与这皇宫相衬的寒冰刺骨的躯壳。
“七日后,新帝登基大典与国宴一同举行。”
“奴才,遵旨。”
拓跋玉儿追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独自走在宫道上的慕容白曜。
“白曜哥哥!”
慕容白曜早就听出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为是哪个着急赴命的女婢,没留神,但当听到叫他名字的声音和这突然的称呼,让他吓了一跳。
“二公主?微臣拜见二公主。”
“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我既叫你一声哥哥,你就不能唤我声玉儿吗?”
“......不知玉儿找微臣有何要紧事?”慕容白曜有意回避她想和他拉进距离的举动,微微向后退了退。
拓跋玉儿见他对自己生分了许多,有些许愠怒,故意避开了他的问题,“你是要出宫去吗?”
“不,微臣是回赤桥宫,等皇后娘娘颁布新帝登基的旨意。”
“也就是说,你还会再待几日?”
“微臣估计,懿旨正在送往各宫的路上。”
“啊?这么快!那你得了消息就要走了吗?”
“地方事务繁忙,不可延误太久。”
拓跋玉儿刚刚还笑颜如花,这时皱起了眉头,以为他好不容易回来,终于可以和他待在一起了,可还没说几句话就马上要走了,心里满怀期待的小火苗就如同被扣了盆冷水。
慕容白曜刚回宫不久,和拓跋玉儿相处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他虽然看出,她比小时候对自己变得亲切温柔了,但也只当他不在这几年,她渐渐懂事了,今日儿时玩伴重逢,甚是思念罢了。
他换了毕恭毕敬的语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最多不过七日,我就能回来了,到时一定陪玉儿玩,可好?”
他这不经意的举动,引得她脸上登时如火烧一般,整个人愣在原地,双眼呆呆地望向面前眉目如画、眸如辰星的男子。
站在一旁的丫鬟似锦,也被慕容白曜的举动惊着了,但转眼看到二公主面红耳赤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拓跋玉儿被似锦的笑声惊醒,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忙不迭地解释道:“天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热了,好热啊。”
“......微臣管辖的地方靠近北方严寒地区,盛产有解暑奇效的冰山雪莲,玉儿若不嫌弃,微臣可派人往宫里送来些。”
“怎么会,谢谢白曜哥……”
“微臣还得回去领旨,恕在下先行一步了。”
“......啊?那你回吧。”
似锦见人都要走了,主子竟还傻傻的忘记回应慕容大人刚问的话,使劲戳了戳主子的腰窝。
拓跋玉儿觉察到突然袭来的一股似曾相识的痒,瞪大了眼睛看向似锦,仿佛在说“臭丫头,你发什么疯?”
似锦也不害怕,冲她使了个眼色,又看向还没走远的慕容白曜。
“好......好啊!七日就七日,不许反悔。”她后知后觉的喊道。
慕容白曜转过身,看到她可爱的模样,笑着摆摆手,示意她快些回去。
拓跋玉儿也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拨浪鼓似的点着头。临走前,仍不舍的望向他,直到慕容白曜也转身走了。
“好你个臭丫头,竟敢嘲笑我,还暗算我!看我不锤死你!”
“别别别!求求主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不过,也多亏有你力挽狂澜,本公主才没错失这么好的机会,虽然方式我很不喜欢,罢了罢了,就当你将功补过了。”
“主子最好了!慕容大人和主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当然喽!不久之后,我就会是慕容家的儿媳妇啦。”说到这,似锦似想起了什么,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深深的望向拓跋玉儿。
“放心啦!能做本公主陪嫁丫鬟的,只有你。”
似锦听闻,喜上眉梢,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整个人又活灵活现起来,紧跟在拓跋玉儿身侧。
回宫的一路,都静悄悄的,两人都耐不住寂寞,开始边走边聊起来。
“主子,慕容大人好久没回来,您不好奇他这几年都发生什么了吗?”
拓跋玉儿忽然停下脚步,“你是说,他可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奴......奴婢,不全是这个意思......”
“你紧张什么,我就是问问,你倒是提醒我了,再见到他必须得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
似锦见她没有因为此事生气,又放松的聊起来。
“刚才你说不全是这个意思,那还有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奴婢是有个发现。今日中午皇后娘娘被抬进内殿之后,我就赶忙跑去叫主子,经过灵棚的时候,瞧见慕容大人和乙大人在一起说话,乙大人还抚着慕容大人的肩,看着很熟悉的样子。”
“乙大人?哪个乙大人?”
“主子糊涂了,当朝里就一个姓“乙”的,车骑大将军乙浑。”
拓跋玉儿的神情顿时暗下来,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小时候玩捉迷藏,自己跑到偏僻的一处宫殿,正好撞见乙浑欺负母后的场景,那时她还太小,只听见母后狂喊着“乙浑”二字,男人的长相,还有其余细节,都不清楚,自那次以后,母后从未提起过那日发生的事和“乙浑”这两个字,渐渐的她也就慢慢忘记了,如今,时隔十余年,这二字又再她耳边响起,儿时那段被深埋的记忆终被唤醒了。
“主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我没事......你确定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乙大人可是当朝最厉害的人物,他的长相谁人不知,奴婢绝对不会看错。”
“好......”
“主子,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您不是还要提前为慕容大人的谢礼做准备嘛。”
“对,差点给忘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