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六年的夏天,平成内外人心惶惶。
阴山行宫的掌事太监,按着例年的规矩,早早就将皇帝御驾避暑的一切事务安排妥当,可皇帝起驾离宫的消息却迟迟没有送来。就连市井间也因他们心中勤勉的皇帝许久未来探访民情而引起了各类八卦。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平城上空。
皇宫内也不似从前,嫔妃们嬉笑打闹,吟诗颂词、皇子们比试骑马射箭、大臣们在太极殿进进出出,议论政事的场景都不见了。如今,不论是主子还是奴仆,对谁都缄口少言,神态严肃,除了皇帝居住的崇光宫还有太医进出外,各宫都不见了人气。
冯皇后着一身曳地绛紫罗裙,乌黑的秀发简单的用一颗玉簪束在脑后,一步步来到崇光宫门外。刚驻足,宫内匆忙跑出一位老太监。
“老奴叩见皇后娘娘。”
“李公公,快请起,本宫来看看陛下。”冯皇后语速很慢,语气中尽显疲态,眼底的深青,即使用了大量的白粉,也难完全遮住。
“诶。”李公公往旁边一侧身,腰弯得更低。
“陛下......有好些了?”冯皇后用余光看向李公公,面露难色,随后叹了口气,“罢了。”
她刚要迈腿进门,身后便传来中年男子的说话声,那声音显然是刻意隐藏了几分得意。
“臣乙浑,拜见皇后娘娘。”他骄傲地一甩衣摆,单膝跪地,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冯皇后见他突然出现,心中对他的厌恶顿时涌来,但她还是强压下去,平静地转过身,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男人。
“原来是乙大人,免礼吧。”
“谢皇后娘娘。”乙浑起身后,边整理着衣袖,边看着冯皇后,一双奸邪的眼睛毫不避讳地上下游走着。
“臣真是不识大体,再担忧陛下,也不能在皇后娘娘探望陛下的档口来呀,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乙大人说笑了,本宫替陛下有您这样的忠臣伴在左右而感到欣慰,何来降罪?”“忠臣”二字,她着重强调了一下。
乙浑料想她会这么说,很想哈哈大笑几声,但碍于场合,只是嘴角放肆的上扬,答道:“陛下皇恩浩荡,对臣更是有知遇之恩,臣此生都将还不完呀,臣虽不才,但也愿用尽余生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说到这,突然放声大哭,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崇光宫用力地喊道“大魏的列祖列宗,您倒是显显灵啊!臣愿折寿十年保陛下平安,求您显显灵吧,陛下!”
他这一举动,着实让冯皇后吓了一跳,她暗暗感叹:陛下病危,这乙浑是愈加嚣张了,今后势必是块最难撕的狗皮膏药。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虽贵为皇后,但还不足以没有牺牲便能一招制敌,前朝血的教训,让她不得不再小心谨慎。
冯皇后给身边的赵公公使了个眼色,赵公公立刻心领神会,踮着小碎步跑到乙浑面前。
“哎呀!乙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实乃奴才学不来,您小心起来吧。”赵黑跟在冯皇后身边多年,又师从资历最老的李公公,既通晓主子心意,又处事机灵狠辣,年纪轻轻就在宫里有着不小的话语权,大臣们都忌惮他几分。
乙浑一改刚才悲痛万分的神情,敷衍地道了声谢,就自己站了起来,赵黑的手始终抱在腹前,没有半分搀扶他的意思。
“臣改日再来看望陛下,告辞!”
“乙大人!”冯皇后叫住了他,“本宫深知各位朝臣担忧陛下的迫切心情,但太医们再三告诫本宫,陛下还需隔离静观些时日,万不可打扰,所以本宫特安排了赤桥宫等几处宫殿让各位远道而来的朝臣们暂居,以待统一觐见陛下之日,还望乙大人也屈尊前去,莫要再独自前来。”
乙浑虽听出来,她这番话是在警告他不要违抗懿旨,尽管心里有万般不甘,但眼下也只能答应道:“臣,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话落,一甩长袖便大步离开了。
冯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往事。这个乙浑从一个穷秀才到现如今的车骑大将军,自陛下登基起就辅佐陛下创下如数功绩,深得陛下和大臣的喜爱,这几年下来,陛下虽对他也有顾虑,但看在他家境清白,人又勤奋踏实,把他当做亲叔叔一样信任,并没有什么切实的举措来限制他,其背后的势力逐渐壮可敌国。看似完美的一个人,却有着最大的缺点,好色,也就是这一个缺点让他误入歧途,助成了当今的乙大人。
众人皆知,冯皇后是北燕降臣冯朗的女儿,其父因谋反之事受到牵连,被诛杀,她因先皇左昭仪庇护,免死进了宫,在左昭仪的抚养下慢慢长大成人,出落成一个知书达理、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宫中自是引人注目,一朝被陛下看重,选为贵人。那时的乙浑,还不敢妄动陛下的嫔妃,只是调戏宫中的几个女婢,可冯皇后的出现,把他彻底迷住了,他再也忍受不住,为了得到她,他开始觊觎皇位,他也曾试图向冯皇后表明心意,要她跟他走,但是冯皇后出身不凡,更是位正直的女子,又与陛下恩爱有加,所以她一直在抗拒,甚至以死威胁他,但这对乙浑来讲,更激起了他篡夺皇位的欲望,他心中的魔爪也愈加锋利。
冯皇后不忍夫君的江山被这等小人残害,也痛恨他对自己不断地骚扰和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她深深的闭上眼,不再看向他,转身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