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整座城早早便进入了梦乡。天上繁星点点,衬着这夜似丛林深处般静谧。
昔日的觥筹交错,夜夜笙歌,如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好像城里的一切都是故意消除那段不堪的记忆。
城的东南角,一座历尽沧桑的宅院,还有人未眠。
正堂的窗纱上映出一个安静的的身影,烛火的跳动让这影子仿若在隐隐抽泣。
手中针线忽然一抖,“啊!嘶......”,轻轻吮吸着出血的手指,思绪飞到了过往的日子,不禁低声浅笑,“妾身,还是不能和公爷的针线活儿相提并论呢。”
桌上散碎的小东西被收进篮筐后,身侧一摞摆放整齐的衣裳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他最心爱之人的抚摸。看颜色,每件衣裳都有些年头了,但从内衫到外袍,件件都散发着熟悉的熏香和皂荚香混合的味道。小心翼翼的将他们抱在怀中,起身离去,刚到门口,脚下又开始变得阻滞,浓浓的思念总在这时就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上心头,还是没有忍住,回首又望向正堂中央的座椅,失神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厢房走去。
今夜,屋里人的鼻息声格外的轻,不似以往,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就有了与那人相似的熟睡声。我提起一侧裙摆,踮脚快步走到衣橱前,伴随着开门的动作,橱门发出了一连串木头相互摩擦的声响。
“母亲?”一声轻唤从床榻一侧传来。
“安儿,娘在呢。”转身看去,安儿已经坐了起来,一双小手正努力地向我伸来。
“怎么了安儿,梦魇了吗?”安儿的小手黏湿湿的,还带着凉意。
“没有......母亲,孩儿刚刚梦见父亲了。”一双像极了那人的眼眸似暗含着泪滴却满带笑意得仰视着我。
听到安儿提起他,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当对上安儿的眼眸,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每年的今天,安儿总会做相同的梦,而这天,正是公爷的“忌日”,也是我与公爷的大婚之日。
“母亲?孩儿知错了。”安儿低下头,小手在我的手里变得局促不安。
公爷离开那日,安儿还未降生。这些年,我一直将公爷还活着的事实埋在心底,时光飞逝,安儿渐渐懂事,自然而然的吵着要找“爹爹”,那时我没有半分犹豫,为了护公爷和安儿,还有公府上下几百人的周全,为了我们一家再团聚的日子顺利到来,从此过上没有纷争,幸福快乐的生活,我向所有人隐瞒了事实,就如先皇那道圣旨已按部就班的完成了一样,公爷死了。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儿就像能和远在天那边的公爷联系一样,每每公爷的“忌日”,都能梦到公爷的模样和他还活着,我看着安儿欣喜又强忍不说的小脸,心里万分纠结,“公爷,妾身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安儿,是娘错了。安儿是好孩子,如今一眨眼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可以担起家里的重担了。”摸着安儿小小的肩膀,却也能感觉到男儿强健的骨骼。
“孩儿愿为母亲分忧!”安儿的眼神中减了几分稚嫩,增添了不曾一见的尖锐和厉气,像极了初见他时的模样。
“好孩子,娘不需要你为家里牺牲掉你所珍惜的东西,更不想你因为上一代的纠葛而毁掉自己的人生,娘只愿你一生喜乐康健,平安顺遂......娘相信,安儿的爹爹也是如此。”
“母亲放心,孩儿一定谨记母亲教诲,孩儿只是不愿日日看见母亲一个人为家里操劳,想帮母亲分担......其实,孩儿晚上会在后院里......偷偷练剑,看到母亲经常在正堂里待到很晚......孩儿担忧母亲身体。”
“偷偷练剑!安儿.....娘没曾想,娘的安儿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是娘平常过于担心你了。”本想责怪安儿不听话,晚上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被坏人伤到该如何是好,可今天,却让自己意识到,向安儿说出真相的时机已经来临。
“安儿,你爹爹......还活着。”
“......母亲?”
“想不想听爹爹和娘的故事?”我给安儿穿上小袄,牵着他来到院子里,抬手指向天空的西北方向,“安儿,你瞧那儿!”
“母亲,这是何意?”
“安儿别急,今晚的故事可不是娘以前讲的孔融让梨的小故事,听娘慢慢跟你说。”我又紧了紧安儿的小袄,深吸一口气,“那里曾是一座宏大的皇家宫殿群,住着先皇和他的母后,而我们居住的这座城就是魏国的旧都,名唤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