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渡,汴水流,
钟山不隐数重楼。
相望几许春凝愁,
别离情今古悠悠。
泗水归,逆江泅,
遥遥万里取红绸。
万水千山终难阻,
取得红绸下扬州。
----------------------------------------------
张啸天望着滚滚长江奔腾而去。向上游天际遥望,却看不到尽头。他知道,在这万里之外的长江上游,有他必须要寻回的佳人。
雇了一桅长舟,逆流而上,开始了漫长的江上之旅。途径汉口,远观黄鹤楼,感叹这江山之瑰丽无限。洞庭天下水,吴国曾在此演兵,三分天下。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峭立的三峡,宏伟的白帝城令人叹为观止。张啸天一路逆江而上,终究发现大宋也好,大金也好,大理也罢。江湖纷争,天下争雄,争来争去,亦争不过这华夏土地的万里河山。武功再高,权势再大,终归在这万里河山的一隅之地罢了。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多则百年,少则英年,在华夏文明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些故事,坊间几日,有些传说,流传千古。能够留与后人听的,千古悠悠存几许?
多少江湖豪杰,行侠仗义。多少江湖儿女,望穿秋水。多少沙场将士,马革裹尸。多少文人骚客,留下了墨笔。
但求一世,问心无悔罢了。争便争了,狂便狂了,爱便爱了,闯便闯了。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父母,中间对得起自己,没有枉来人世走一遭,足以。
独立舟头,望长江之水千年不绝东逝去,张啸天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一曲奏罢,温柔地爱抚着这支佳人所赠,陪伴自己多年的竹笛。
回想二十几年所经历的种种,家国天下义,江湖儿女情,狂刀问天笑,奏得竹笛曲。想着想着,便痴迷了,仿佛看见了长江的尽头,一抹红妆百媚娇,是了,寻回若水,此生再无所求。
腰间的玉坛佩,白色的玉坛内,泛着温柔的红色光芒,数缕红丝不断纠缠,似有凝珠之势。张啸天把玩着玉坛佩,心中虽疑惑万千,却也该放下了吧。倾天忍全教之力,应王也是多下打探,终不得此玉的来历,自己的身世,也随之变成了谜。
此玉甚是奇妙,每每心中有所悟或是大悲大喜之时,便会生出一缕红丝,渐渐的,红丝多了起来,有了如今的凝珠之势,仿若白玉酒坛里盛着猩红的酒水。
江湖中甚至传闻张啸天应天命怀玉坛而降,拯救苍生,会给江湖带来诸多变数,张啸天也曾听闻,嗤之以鼻。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轻叹一声,放下了。
继续逆江而上,江水由清澈变得金黄,当地人叫这条江,金沙江。
此地,已是大理国境内,再有数百里船程,便到了那苍山脚下,洱海之畔,那里隐藏着江湖十大门派之一,翠烟门。
大理国,百年前就是大宋的附属国,只因大宋抵御北方之狼虎,也就放任这大理国安居一隅。好在大理国与大宋同气连枝,年年供奉,甚至数次派兵北上共同伐金,大宋也是乐得如此。两国百年来倒也没有什么纷争。
只是这大理国,地处岭南,百族林立,各族之间民风迥然,自己也是纷争不断。加之丛林广袤,虎豹毒虫多不胜数,所以甚少与中原互通有无,唯一相对安全快捷的路径恐怕也就是那数千里长江了吧。
纵是顺流而下,从大理国到扬州瓜州古渡,加上中间补给休憩,也要七八日船程。
如若像张啸天这般几乎横贯整条长江,逆流而上,竟是耗时三个月,堪得是人困舟乏,莫说那平凡人家的船家,纵是常年习武如张啸天这等武林高手,也是吃不消。
加之长江之畔气候变迁如同变脸,前一刻还是一线晴空,下一刻便是暴雨瓢泼而下。
张啸天终究还是病倒在船头之上。此时距那洱海畔,还有不到百里。
好在近三个月张啸天与这船老大相谈甚欢,日日饮酒为乐,笛曲寻欢,江中之鱼便是他二人下酒的最好食材,或炖汤,或煎炸,或火烤,好不自在,相处的极为融洽,船老大也是对这些江湖豪杰甚是钦佩。
在张啸天病倒之际并无任何歹念,反而好生照料着。要知道,江湖侠客身上一般都有些身家的,换得心生歹念的船老大,多数是个葬身长江鱼腹的下场,也免得船老大还要再向上逆行百里的劳顿了,此等事情,比比皆是,频频发生。
裹着厚厚的羊毛毯,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拄着一根鱼竿当做拐杖,才站在了桥头。随着江水浪涛滚滚,舟身晃动之下,数次险些站立不稳。好在船老大驾船技术倒是一流。
“少侠可站稳了,这江上的浪可不知道绕着船走啊。”
“老哥放心,我看今天天气不错,也不能终日躺在船里,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说着还逞能地耍了两下鱼竿,倒也有模有样,看得船老大直叫好。
一股浪花拍来,张啸天一个趔趄一屁股栽倒在船头,惹得船老大哈哈大笑,却是赶紧上前扶起。
“哎,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人诚不欺我啊。”
“我跟你说,少侠,你也就是遇上老哥我了。换个没良心的,准保趁你病丢进江里喂鱼了,你那行囊里可是颇有些动人的东西啊,老哥我都有点心动了呢,哈哈。”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老哥救命之恩呢,拜你一拜也是应当。”说罢拱起手就要拜下,却被船老大拦下。
“使不得使不得,狂刀少侠盛名远播,为天下苍生做了不知道多少好事,老哥我怎能受得起。”
“些许名声算不得什么,都是过眼云烟了。一路逆江而上,见华夏大地山川,才知道一个人在这世上有多渺小,过去的事情,就如这江水,终归会汇入汪洋,不存点滴,唯能见的,唯能做的,便只有眼前这条前行的路。虽逆江而上,哪怕是逆天而行,终要搏一个无悔便好。”渐渐地,张啸天的身板挺得笔直,眼中的光芒在夕阳的照耀下无比明亮。唯有那苍白的脸色昭示着,这场病来势之凶。
“张少侠好心性,看来这数月的船头之苦没有白挨啊,倒是要恭喜少侠了,来日之成就定能更上一层楼。”
“来日的成就于我倒是无所谓了,只希望此行能够如愿,寻回我那若水。”
“那就祝少侠抱得美人归喽。”说罢,回到船艄继续驾船去了。
正在这时,张啸天凝视江面,似乎飘着什么东西,像是衣物,仔细定睛之下,竟是一个人,看衣物之艳丽,当是女子。
“老哥,老哥,看那边!”
“哎,这长江之上多殍尸,少侠却勿见怪了。”
“既然碰上了,还是靠近看一眼吧,万一不死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劳烦老哥了。”
“好吧,也谈不上劳烦,看就看一眼吧。”说罢,摆动船桨向那浮尸划去。
江中浮尸确为一女子,看样子十分年轻,身上有数处刀伤,死去不久。唯一令张啸天心中一紧的,却是这女子身上带着翠烟门的标记。
端详良久再无其它收获,也便随她顺江而去吧,生于江畔,长于江上,葬于江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然而,这才仅仅是开始,越向前行,张啸天越是心惊,江面之上,再次漂过数具浮尸,两名女子,张啸天尽皆查看过。剩下的十余具,皆是男性,身着戎装,竟是金人兵士。
“难道,金军为了追杀秋若水一行人竟然长途奔袭数千里吗?不应该吧。”张啸天心想着,心中越发地不安起来。
“难不成,金军已经打入大理国了不成?”想到此,张啸天更是心惊,如果大金强势如斯,南下灭北宋之余,还能西进大理国,那么天下之大,恐怕再无敌手了吧。
“老哥,快些吧,我心中不安,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好嘞,少侠却是莫急,你那若水姑娘不会有事的。”
“借老哥吉言了,再行三十里,老哥便赶紧顺江而下吧,就不要在此休憩安顿了,辛苦一下,到了白帝城再行整顿吧,此处怕是不太平。”
“少侠所言极是,那就只能劳烦少侠多行数十里了,不过你这身子还未痊愈,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老哥!”话不多说,张啸天依然站在船头,双眉紧蹙,心头烦闷不已。小舟终归赶不上夕阳,最后一丝阳光没入山川之下,天,渐渐暗了下来。
约摸半夜三更时分,一条独桅船悄然在长江岸边靠近,纵身跳下一男子,踏波而行,待到上岸,向船上摆摆手。那船也不停留,掉头顺江而下去了,船桅杆上的灯笼忽明忽暗,摇曳着远去,没多久便不见了踪影。
翠烟门,发生了什么?大理国,发生了什么?若水,你可安好?我张啸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