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张啸天收拾了心情,收拾了行装,悄然离开了这座小镇。他的梦中,还有那依稀动人的美丽身影,他要去探寻若水的踪迹。
策马驰骋在江南的山水间,却未再继续向南,也许正如昨日众人所劝,现在不是南下的时候吧。北方济州城中转瞬不见的熟悉身影,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翻腾,不息。
济州城,张啸天是不会再回去了。那么唯有一路向西,大宋都城东京的方向。没有目标,只是边行便追寻翠烟弟子的踪迹,想要得知秋若水的消息,哪怕只有点滴。
一袭普通的劲装,头戴一顶硕大的斗笠,背负那一路陪伴他的鸿鸣刀。策马扬鞭,背后是不停掠过的江南山水,和照耀着张啸天背影的朝阳。
此时的苏北,正值春天,万物繁荣,一片生机盎然。张啸天也不疾行,随遇而安,所过村镇却是不见如万物般有生气,农田荒废,流民四起,山贼横行,痞兵肆虐。
这个时代,烽烟频起,战乱之下的世界,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这一日,路过一个小村庄,见有山贼十数人烧杀抢掠,村中鸡飞狗跳。张啸天不做他想,抽出鸿鸣,策马提刀而上,转瞬间,山贼人仰马翻。
一勒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夕阳照耀着这伟岸的身姿,有如天神降世,救万民于水火。回过头,看了看跪伏感恩拜谢的众村民,叹息一声,策马离去。
“敢问大侠名讳?邵马村上下感激不尽!”远远地传来村中男子大声呼喊。
“狂刀啸天!”张啸天朗声喝到,一骑绝尘而去。
非是张啸天要彰显他的名气,唯愿狂刀啸天四字能让宋金两地响彻,唯愿世人能明白他张啸天虽为金人心中却只有江湖只为苍生,唯愿有一天秋若水能够听到他的名字知道他在找她。
春天的苏北,雨水充沛,不时细雨连绵数日,不时大雨瓢泼。
这一日,虽是白天,却乌云蔽日,雷声滚滚。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大雨倾盆而下。空气中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燕子几乎贴地而飞,数十只燕子向着路的前方飞去,看来那里有人家。
果然,绕过一座小山岗,约摸五六里之外豁然是一座小镇。张啸天欣喜,一扬马鞭,快速骑行而去。此时暴雨倾盆而下,一人一骑一刀一斗笠,就这样孤独地在雨中前行。
也许是因为大雨,小镇中衬托的格外的宁静,久违的安静祥和,似乎只有在这种天气才能感受些许。
敲开一家客栈的门,店小二睡意正浓,不过见外面大雨,难得来客人光顾,也便好生招待着。一壶烈酒,一只扒鸡,简单却暖人。
客栈的客房很简单,靠窗边一张小茶桌,两把椅子,桌上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蒸腾着热气,茶香怡人。
张啸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窗前,喝茶,看雨。回忆着稻香村少年时代的种种,回忆着那离别时的靓丽身影,回忆着天忍教苦学数载,回忆着出师后种种纷争。
江湖之路,唯险唯艰,背井离乡勤学苦练,练就了张啸天一颗坚毅的心。即使这路上遇到很多坎坷,即使这路上充满了阴暗的角落,即使这路上有很多的委屈,即使这路上付出了太多。他的江湖路,无惧。
拨得云开见月明,
雾下仙茗抑殇萍。
鉴君存得豪情再,
天安已定战睢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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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大雨似乎洗刷了所有的阴霾。清晨,虫鸣鸟语,房檐上不时滴落的雨滴击打着地上的青石,发出嘀嗒的声音,这是乡间小镇最动人的乐章,令人如痴如醉。
窗前,张开双臂,感受着雨后清晨的舒爽,沁人心脾。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早点摊的叫卖声叫醒了整个小镇。包子,烧饼,豆腐脑,粥。简单,却让人满足。一天的劳作就从早点开始了。
“张财主今天又要来收租子了,哎!一个月收三次,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还让不让咱们活了!反正我是没钱交租子了。”
“没钱就得挨打,你这身子骨能挨几回?”
“大不了跟他们拼命!”
“小点声吧,张财主那帮狗腿子可不管你是不是交不起。”
“鱼肉百姓啊,奸商!”
“哎,生在这个世道,又能怎么样呢?兵荒马乱的,谁不是顾着自己发财。”
“说不定哪天金军打到这,第一个就把他抢了充军。”
“哎呀我说你小点声啊!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让衙门的人听去,把你抓取监牢算轻的,小命不要啦?”
张啸天在不宽的街道上闲逛着,听着这些百姓低声细语。这种事情听的太多,见的太多了,又如何管的过来呢?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人道不义,以百姓为鱼肉。
然而有时候,并不是你管不过来或不想管就能躲得过去的。不远处,五六人穿着黑色的劲装,提刀带棍的,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般对旁边的小摊贩和门店吆喝着。
“刘老头,交租子了!”
“大爷行行好吧,老头子我三天没开张了,家里实在没有余粮啊,再宽限几日吧。”刘老头苦苦哀求着。
“宽限你几天,我们不得挨饿了吗?张财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快点快点!还有那个谁,你别跑!你也得交!”
“这个月不是交过了吗?怎么又要交了?这才几天啊?”
“张财主说了,现在多交一点,等打起仗来也好给大家储存点粮食,省得大家颠沛流离了。我家主子可是为了乡亲们好啊!”
“我呸!还帮我们储存粮食?为了我们好?真打起来第一个跑路的就是他张财主!”
“兄弟们,给我打!带回去让家主发落!”
一行四五人就这样边走边折腾,远处的摊贩赶紧收拾摊子离开,店铺刚开张又赶紧紧闭店门。闹得鸡飞狗跳,生是打破了这小镇的宁静。
张啸天不予理会,在一处早点摊自顾吃着包子喝着粥。摊子老板却是着急了:“这位兄弟,赶紧走吧,这帮恶霸可不是好惹的,我这摊子也得赶紧撤了。”
张啸天道:“老板,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横行霸道?”
“哎!这些人是镇上张财主养的打手,一群狗腿子!天天欺行霸市,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打,出过不少人命啊。”
“官府不管吗?”
“官府?哼!官商一家,同流合污!有一次镇上一个义士护着自家闺女,跟这帮狗腿子打了起来,谁曾想却被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关进大牢,没过三天就死了,更可怜他那闺女才十四岁,被张财主抓去,没过几日便自尽了。哎!”
张啸天听的是怒火中烧,牙根紧咬,一把摔碎了粥碗,丢下一块碎银子道:“老板,碗钱和饭钱,赶紧收拾回家去吧。”说罢起身而去。面对此等恶霸,张啸天自是不会手下留情,本无需动用内力,怒火中烧之下却是气运双手,弹指烈焰呼啸而出。
镇上恶霸哪里尝过这种滋味,反应都没有就倒地翻滚挣扎着,却没有伤及性命。
周围百姓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却也不想离去,叫好声此起彼伏,可见这些人的行径已经是天怒人怨。
随口打听到了张财主的住处,背负狂刀而去。
还没到张财主大宅处,却是一队衙役匆匆赶来。为首的衙役拔刀指向张啸天道:“哪里来的贼子,竟然当街杀人,扰我丰林镇百姓安居!速速束手就擒!”
“哦?我扰了百姓安居?嗤。”
张啸天自知无需和这帮衙役讲理,明显的官商勾结,早有人通风报信了。不过对于官府中人,却也不好直接下杀手,真若如此,恐怕普天之下再无他张啸天容身之地了。
盏茶功夫,一队衙役便躺了一地,各个疼的在地上打滚。按说张啸天手下留情不至于一个都起不来吧,一队人却是谁也不肯起来,就赖在地上看着张啸天远去。
直到张啸天拐过一道街,才有衙役四下张望一番爬了起来,小声叫道:“头儿,走了走了,没事儿吧,起来啦。”
“走啦?快起来,都起来,回衙门禀报,这人咱们可惹不起。”
“张财主这回算是栽喽,可惜了他家那些金银,还有那八个小妾了。”
却说张啸天直奔张家大院,百姓们成群结队远远跟在后面,看热闹也好,鉴证奇迹也罢,没有人愿意离去,想看这为他们出头之人如何大杀四方,以泄民愤。
“来者何人?”守门的护卫见张啸天气势汹汹而来,不由得紧张起来。
“替天行道之人。”张啸天淡淡道,脚下却是不停,紧逼而上。
“来人啊!有人捣乱啦!”那护卫大呼小叫着,却知道敢找上门来的,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赶紧向门内退去,想要关闭大门。
“张财主何在,速速出来领罪!”张啸天气沉丹田,高声喝道。
时间不长,看院子的护卫便呼啦啦围了上来,也不多说,长棍长刀就向张啸天招呼过来。
一炷香之后,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这些人在张啸天手上一个照面的事儿。此时的张财主便跪伏在张啸天面前,颤颤发抖,汗如雨下。
“少侠,小的知道错了,日后定会善待丰林镇百姓,还请少侠饶命啊,府中金银财宝都给你,都给你。”
“近日可有见翠烟门女弟子过往?”
“有的,有的,约摸四五天以前,有五名女子轻纱遮面,在镇上住了一晚便走了。都是绝色美人,呃,小的可没有动他们啊,少侠饶命。”这种时候那张财主居然还惦念那翠烟门女弟子的绝色,却也是精虫上脑了。
“哼!借你十个胆子九条命恐怕也不敢动她们吧。那几人去往何处了?”
“小的不知,只知道离开的方向似乎是都城东京的方向,小的哪敢追问。”
张啸天望向西边,天的尽头,是否有心中的归宿?
最终,张啸天没有取那张财主性命,他本不是嗜杀之人,只是见这张财主鱼肉乡里欺人太甚才大怒出手。
至于那金银财宝,就任由镇中百姓取舍吧。于是转身离去,此间事了,也该继续踏上他的旅程了。
“张少侠,谢谢少侠帮我们惩治奸商恶霸,丰林镇上下谨记少侠的侠义恩德。”
狂刀啸天之名在丰林镇留下了重重的一笔,盛名远远传播而去。就在张啸天走后,愤怒的百姓冲入张财主家中,竟是将那奸商恶霸生生打死,恨不能生啖其血才能泄愤。
自始至终,衙门的人再无出现,许是知道即便出现了,也奈何不了这等武林高手吧,便任由张啸天而去了。却遣人带着一封书信追上张啸天,交到他手中。
张少侠亲启:
鄙人丰林镇知县,代丰林百姓感谢少侠救民于水火。那张财主仗势欺人,根深蒂固,本知县亦是力有不逮,望少侠谅解。今后本县定殚精竭虑守护万民为己任。
另有一事相告,数日前翠烟门弟子一行五人,途径丰林镇,据本知县了解是要前往宋国都城东京与朝廷共商抗金义事。闻少侠欲知其行踪,特此相告。
愿少侠一路顺风。
下竟无落款,看来也是不想再有交集了吧。
紧紧攥着书信,张啸天心中百味杂陈。这知县见风使舵他却也管不着了,不过还真有些有用的信息。
信中所说的五人是否是济州城所见的五人?那五人中为首的女弟子是否是朝思暮想的秋若水?中都东京,又如何才能进的去?
哎!长叹一声,终究还是朝着那中州的方向疾驰而去。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必总有机会见面的吧。
章台柳,
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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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行路,边行侠,所过之处,无不流传着狂刀啸天的侠义之名。铲除山贼土匪奸商恶霸贪官污吏之流数波,救助的平民百姓多不胜数。奸商恶霸、江湖流匪、贪官污吏,无不胆战心惊,闭门不出,再不敢招摇撞市。
啸天之名,鸿鸣之名,狂刀之名,侠者之名,流传在宋金境内、江湖中、市坊间、朝堂上。
世人皆知,有一青年,名张啸天,身为金人,在江南被人抚养长大。十五岁入天忍教,为天忍教大长老纳兰术关门弟子,出师之日传刀中至尊鸿鸣。从此闯荡江湖数载,惩恶扬善,一把狂刀之下从无冤魂,皆为大奸大恶之徒。无数村镇乡里为其立长生牌位以供,感恩戴德。
天忍教深处,纳兰殿,主座上端坐一人,座旁却少了一把兵刃,一手端着酒坛子,一手拈着一封书信,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哈哈,好!不愧是我纳兰术的好徒弟!希望你能达成心中所愿吧!”
稻香村口,大树下,数十年如一日站立的中年男子,玄铁长棍立于身侧,一手端着酒坛子,一手拈着一封书信,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哈哈,好!我赵无极,以你为豪啊!好一个狂刀啸天!纳兰老儿也算没辜负我一番心意。希望啸天的江湖之路,不要有太多磨难吧。只是那秋若水,哎......”
大宋国都,中都东京,一处隐秘的庭院中,一女子撩开面纱,细细读着手中的书信,却是时而思情含脉脉,时而锁眉如刀割,时而展颜似芙蓉,时而泪眼留婆娑。终于长叹一声:“哎。世俗,家国,门规,终究......”
杨柳枝,
芳菲节,
所恨年年赠离别!
一叶随风忽报秋,
纵使君来岂堪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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