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伏麟落了水。
“啊！”全身涨红的伏麟醒了过来。
老头倚着手杖站在岸边，有点烦躁。
“这里是洛水涧，附近也就这里了。”
“啊！热！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伏麟怒道。
“呃。”老头差点手杖没扶稳，反口骂道，“老子好心给你吃好东西，叫你一口吃完了吗！”
“你个死瘸子，救我根本就是为了打杂，试药！”伏麟痛苦的挠着自己，仿佛被火烧一般。
老头叹了口气，“我真是太贱了。”说着举起手杖，“泡着吧，如果你没死，就要给我打十年杂了。”
伏麟骂道，“你就是个骗子！老乞丐！死瘸子！缺心眼！”边骂还呛着水，看着他都觉得难受。
老瘸子摇摇头，也没有还嘴，任他骂，撑着手杖转身走了。
伏麟看到老瘸子离去，却也无能为力，全身仿佛被火灼烧一般，一头扎进涧里。
二月的洛水依旧寒，虽说接近春天，洛水涧的水依旧接近冰点，然而这并不能驱散伏麟体内的火。
洛水城，巷子深处的一家小酒馆。
本是午后，堂内无人吃食，掌柜的打着算盘，小二打着哈欠躺坐着。
“老余！”人未到，声先至。
掌柜的也不抬头，算盘噼里啪啦打着，轻声道，“雀叔来了。”
小二耳朵尖，从长凳上弹起来，屁颠屁颠的就往门外跑。
老瘸子一瘸一拐，但走得很快，“老余呢？”
小二扶着老瘸子，说道，“老掌柜应该在地窖，话说您老想吃什么，今天有新鲜的花趾哦。”
老瘸子一把推开小二，“今天没空，明天来吃，你给我留着。”
“好嘞！保准给您留最好的。”
掌柜这下才抬起头，“花趾二两银。”
老瘸子瘪嘴，“我先找秃子，吃的先欠着。”
掌柜敲了敲算盘，“得欠一百四十七两三钱了。”
老瘸子停下脚步怒道，“那花趾我都没吃！怎么就记账了！”
掌柜的停下算盘，面无表情说道，“反正你都不准备还。”
小二也乐了，笑道，“您老还在乎这个啊。”
老瘸子白了他两一眼，径直穿过中厅，奔后堂。
老瘸子站在地窖口，狂吸了一大口气，吼道，“老余！！！出事了！！！”
震耳欲聋。
“啊！！！”
一个人影冲出地窖。
只见他紧闭双眼，捂耳朵，狂甩头。
他缓缓睁开眼，但是面目依旧狰狞。他怒视瘸子，也狂吸一大口气，“你！有！病！啊！”
老瘸子有备，快速将手指插进双耳。
待音浪过去，瘸子才有恃无恐的放下手指。
瘸子乐了，说道，“你没事吧？”
“你去地窖里试试？”说话的人和瘸子一样，也是个老头，只不过腿没有瘸，而且整个头都没几根毛，光的发亮。
秃子怒骂，“什么事！”
“我捡了个小子，把我半瓶地火丸给吃了！”瘸子无奈的打打手。
“半瓶？那死定了。”秃子根本不想理瘸子，自顾自又往地窖里走。
“所以我来找你啊！”
秃子站定，侧过头说道，“找我干嘛？死人如何救得活。”
“死秃子，起码我那半瓶天地灵丸要知道怎么回事啊。”说着，瘸子就一把拉着秃子往外走。
秃子摇摇头，“作孽啊！！”
两个老头来到中厅时，掌柜和小二很诧异，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瘸子停下脚步，指着小二说，“花趾给我留着，明天我请老余喝酒。”
听到这句话，掌柜忍不住了，‘噗’一声大笑起来。
小二也想笑，但是不敢笑，这个表情更加滑稽。
秃子骂道，“要去就快去，别吹牛了。”
……
当瘸子领着秃子回到洛水涧的时候，来回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虽说时间不长，可对于这里泡水的伏麟来说，如同朝夕。
伏麟裸着身体，趴在岸边，全身都是血，昏死着，时不时抽搐一下。
瘸子和秃子快步走上前，打量了一下，秃子才道，“他很聪明，水里死得更快。”
“你的意思是说我蠢？”
“在水里，血早就流干了。”秃子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瘸子。
“少废话。”
秃子蹲下，轻轻触碰了一下伏麟，触摸的位置顿时生根，一朵冰花快速爬满了伏麟的身体。
伏麟一下就变成了一个血冰人。
秃子缓缓呼了口气，寒气刚出口，便消散。
他站起身来，“也就这样了，急火攻心，冰衣的作用虽有，却也不大。”
瘸子叹了口气，“多一分希望也是好的。”
“哪来希望，娲皇再世也是十死无生。”秃子拍拍瘸子的肩膀。
秃子叹了口气，“你也不傻，知道找我，不找成玉海。”
秃子顿了顿，问道，“这小子你从哪弄来的？还折了半瓶地火丸。”
瘸子一听到地火丸，简直扎心，苦涩的摇摇头，丧道，“我的药啊！”
瘸子定了定神，说道，“红天信你看到了吧？昨天。”
秃子说道，“当然，只不过那颗红天信不是慕容制的。”
瘸子一脸错愕，说道，“假的？”
秃子点点头，“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在红天信散落的第一时间，重梨已经派人来通知了。”
瘸子拍了一板头，知道自己做了傻事。
说道，“这小子就是昨天捡回来的，要是我知道红天信是个假的，我打死也不会出去的。”
秃子说道，“你还是太敏感了，这洛水城谁敢来犯。”
“唉，我就是看这小子有缘，他又去神武院找慕容克，我才勉为其难给他吃地火丸的。”瘸子说道。
“找慕容克？他是谁的孩子？”
瘸子摇摇头，“不知道，这小子说，信的内容很简单，此子滞气，如若你能解决，我必寅门一战。”
秃子说道，“就这？我都能写出来，谁知道他是谁家孩儿。”
瘸子说道，“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但是，迎门之战的迎，是寅虎的寅。”
“他不识字？”
“这小子说，他父亲名叫伏寅。”
秃子说道，“寅？慕容克有个叫伏寅的对手吗？”
“那你得问他去。”
秃子冷道，“问他？我才不去，你要去自己去。”说着便拂袖离去。
瘸子看他离去，骂道，“我要去找他，非得打起来。”
……
山谷的夜里，风声呼啸。
洛水涧的瀑布持续流着，穿流而下汇入洛水河。
今晚的月亮缺了一个口，不是很亮。
洛水涧旁石滩上的星星之火，微微映红山谷。
瘸子生了个火，坐在石头上发呆。
“小子！”他吼了一声。
秃子白天离去后，瘸子一直坐在这里，直到夜幕临近，才生起火。
时不时叫唤一声，希望这小子别死了，哪怕是给自己的安慰。
老瘸子叹了口气。
“还是死了，也是，急火焚身，我该倒出来给他吃的，可惜了，药没了，人也没了。”瘸子自言自语道。
瘸子拧开葫芦，抿了口酒。
他很低落，站起身来，准备提起伏麟离去。
“噗！”
老瘸子愣了愣。
“噗。”
声音很小很小，和狂野的瀑布声根本没法比。
但是老瘸子听到了，他停下脚步，盯着伏麟。
“噗！”又一声，比上一声大了一些。
瘸子的眉头皱得很紧。
“嘭！”冰衣裂了。
伏麟呻吟了一下。
老头笑了，快速对着酒葫芦喝了一大口。
仰头大笑，似乎很解气，很畅快。
“咳咳咳。”老头笑得咳了起来。
伏麟虚弱着，低声道，“死瘸子！”
“咿呀哈哈，没死就好。”
“你死我都没死！”伏麟想站起来，却发现根本用不了力，全身都是僵的。
瘸子走上前，把酒葫芦口放到他嘴边，“喝一口，舒服。”
伏麟没理他，还在尝试站起身。
瘸子收起葫芦，伸手把冰衣剥落，边弄边笑。
瘸子的心情非常好，仿佛有点老泪纵横的感觉。
瘸子把伏麟慢慢扶起身。
伏麟看了一眼老瘸子，觉得有点怪怪的。
瘸子也知道这有点不对劲，随即问道，“还热吗？”
“疼！”
瘸子又递上葫芦，“喝口就不疼了。”
“又是毒药？”伏麟虚弱的问。
“这是酒，好酒。”瘸子尬笑着。
“有肉吗？饿。”
“好，给你抓鱼。”说完，就把衣裤拖了。
“小子，这里的黄骨鱼可美味了。”
老瘸子很瘦，但奇怪的是，似乎整个身体充满了力量，背部还有个纹身，应该年代很久了，纹墨都糊了，依稀感觉是只大鸟，或者是只鸡。
最特别的是他的腿，一边是正常腿，而另一边，膝盖以下是个假腿。说是假腿，不如说是个小臂一般粗细的木棍。
“使坏被人把腿砍了啊？”伏麟看着，虚弱的道。
瘸子没有理会，一瘸一拐走到岸边，一跃而入。
二月的夜晚，在老瘸子和伏麟的对话之间，似乎也没有那么寒了。
星辰闪烁之余，瘸子潜了上来，手里拎着两条鱼。
“嘿嘿。”一把将鱼扔上岸。
三两下游到岸边，爬了上去，拾起还在跳动的小鱼。
“这就够了？”
“这里少，水太急，这两条先顶肚子。”
瘸子不再理他，自顾自拿起枯枝插上鱼。
伏麟缓缓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碎冰，摇摇晃晃走到火边。
瘸子正在专心弄鱼，也不理伏麟。
伏麟看着地上瘸子的手杖，觉得有点奇怪，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奇怪。
他拿起那根手杖比划了一下。
伏麟叹道，“直杖如剑，好漂亮。”
瘸子乐了，“你还懂这个？这可是我的宝贝，可驱狗打人。”
“打狗棍？”
瘸子将枯枝用石头堆立起来，火的距离刚好，不近不远。
瘸子伸手一把抢过手杖，“别看了，个破棍子看那么久。”
说完就走到岸边，“差不多可以吃了。”说完便跳了下去。
伏麟思绪越想越乱，不管是白天的衙门，还是慕容家，还是这不明来历的老瘸子，或是那些烧身毒药。
“不想了，烦。”伏麟摇摇头，大口吃起来。
不多时，瘸子一跃而出，抹了一下脸，将头发向后捋好，“心情好，洗个澡。”
“我说小子，聊聊你故事吧？”
伏麟说道，“没什么故事，就是被承天府打了一顿。”
这下瘸子来了兴致，“我昨天可是见你被慕容丢下车的。”
伏麟以为瘸子笑话他说假话，顿时认真起来，“今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昨天慕容烈少侠帮我出头，打了洛水书院的门房，结果被承天府的抓了，然后就被打了。”
“哦！”瘸子似懂非懂，“那也不会打得如此严重啊。”
“说了你也不懂。”
“这洛水城还有瘸子我不懂的？”瘸子笑道。
伏麟似乎被戳到痛处，“那你说说，凭什么我要被承天府打？”
瘸子说道，“因为红天信。”
“那东西是那个门房放的啊。”
瘸子道，“那你只是烂屁股，算你命大咯。”
伏麟道，“难不成我要丢了性命才行？”
瘸子道，“红天信是很高级的天火，敌袭才用的。”
伏麟道，“那他放得也太痛快了。”
“不用担心，他现在恐怕消失了。”
“消失？就因为放错了个红天信吗？”
瘸子说道，“红天信这种东西，就像人得了风寒，发现就得吃药，如果没病，那就不对劲了。”
“那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啊。”
瘸子问道，“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慕容克？问题，我也能解决的。”
“我无法修行，你能解决吗。”
瘸子没想到他的问题是这个，皱眉道，“神州人口千千万，修行者也不过凤毛麟角，无法修行很正常啊。”
瘸子说完，又笑道，“不过，这下都不是问题了。”
“真的吗！”伏麟很开心。
“当然，这是天意。”
“天意？我从不信天意。”
瘸子捋了捋胡子，“你被打，是天意，你我见面更是天意。”
伏麟道，“父亲告诉我，没有天意，只有人意。”
瘸子点点头，“我以前信天意，现在也不信了。”
“那你为何说天意。”
“但天意真的存在。”瘸子有些深意的指了指，“比如，你，我。”
瘸子晃了晃头，道，“比如，我的半瓶地火丸。”
“话说，你那地火丸很厉害吗？”
瘸子一个踉跄，“废话！那可是神药，我那么多年也只剩了这半瓶，常人也只敢吃一粒，你倒好，一口气吃了半瓶，你觉得你还需要找慕容克吗？”
“也就是说，我能修行了？”
“废话，要是这还修不了，你可以去撞南墙了。”
“这么说来，虽然你是个乞丐，也是个超级乞丐啊，太不平凡了。”
“当然不平凡啦，老子可是大人物。”
伏麟道，“那你是，乞丐头头？”
瘸子撇嘴道，“乞丐头头？我只是懒得打扮，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有多少姑娘爱慕我呢。”
伏麟轻笑，“那你便是个红尘乞丐。”
“红尘乞丐。”瘸子点点头，“的确，我虽不是乞丐，却也过着乞丐的日子赴红尘。”
显然，瘸子觉得伏麟吃了半瓶地火丸，该通的窍绝对通了，哪会有无法修行的问题。
洛水涧旁小篝火，一老一少两个裸男，一个喝着酒，一个吃着鱼。
伏麟虽然一身疼，但也很开心，如重生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