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天信绽放后的第二日，清晨。
篝火早已熄灭，瘸子醒来，拿起布衣抖了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伏麟，笑了笑。
走到岸边洗漱一番，洗完后，瘸子发了会呆，他想看看自己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那么早。”伏麟揉揉眼睛，坐起来。
“你醒了。”瘸子整理一下衣衫。
“还热吗？”
“当然热，不然怎么二月天还这样。”伏麟指了指自己的**身。
“热就去泡着，我去城里走走。”
“哦。”伏麟也起身，走到岸边，喝了口涧水。
“我老是瘸子瘸子的叫你，也不好吧。”
伏麟回过头，却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挠了挠头，喃喃‘真是去无踪’。
······
老瘸子进了城，经过神武道，拐到了一个巷子里。
巷子深处，就是昨日瘸子去的那个酒馆。
酒馆门前有一方石阶，对开的木门只开了半扇，整体显得很破败。
门匾四字，‘鱼儿酒馆’。
酒馆还没开张，买办去买菜去了，掌柜的喝着晨茶，小二斜着身子倚着半扇门，打着呵欠。
雀南飞的木假腿和地面敲击着，哒哒哒，很有节奏。
小二看到来者，立马将另外半扇门也打开，迎了上去，“雀老，您来了。”
瘸子点点头。
“秃子呢？”瘸子道。
掌柜说道，“爹在楼上。”
“他还没醒吗？真是懒。”
掌柜笑道，“应该醒了吧，雀叔喝茶吗？”
“不喝不喝。”雀南飞大步上了楼。
上二楼的楼梯很长，楼梯咯吱作响。
楼梯口有一个屏风，屏风后是一方八仙桌，桌上是一套全瓷的茶具，桌旁有几个玉心凳，凳后面还有一个屏风。
窗花很漂亮，阳光透着窗纸照进来，淡淡的，很漂亮。
不得不说，二楼的装饰和一楼中厅的差距很大。
中厅的长凳，方桌，不说破烂，也是年代感极重。
地板也是长木拼接，加上食物残渣的咬合，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饭馆。
瘸子刚坐在八仙桌旁，秃子就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秃子说道，“死瘸子，你来干嘛，收好尸了？”
瘸子乐呵乐呵道，“这不是想秃子了嘛。”
“少来，又来骗吃骗喝。”秃子骂道。
瘸子依旧乐呵，摆摆手，“我说老余，我是那样的人嘛。”
“你还知道我姓余？不是秃子秃子叫的挺开心嘛。”
老余打量了一下瘸子。
“不对不对，你有古怪。”还退了一步，“那小子没死？”
“嘿嘿，没死！哈哈哈。”
“不可能！半瓶地火丸呐！哦！你的药是假的！”老余恍然一般。
瘸子也没发火，“药是真的，你昨天也看到了，那个血人。”
“那不可能！就算他是兽灵的身子，也不可能活下来！”
“这就是奇迹啊，嘿嘿。”瘸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个茶。
老余渐渐冷静了下来，说道，“半瓶地火丸都不死，这人不对劲，你有他的底细吗？别到时候害了你。”
瘸子说道，“像你说的，这是在洛水城呐，谁敢害我，况且这小子还是我自己手贱捡的。”
“老乞丐捡小乞丐？”
“昨天，我看到红天信，就进城逛逛，直到深夜，慕容的马车把这小子扔下车，然后就被我捡了。”
“然后？”
“他下半身被打成重伤，我给他吃了地火丸。”瘸子得意道。
老余恍然，“然后你就给他吃了半瓶？”
“我就看他可怜，想着给我打打杂，扫扫地，但是，他一口把我的地火丸吃光了。”
“原来是个傻子，唉，可惜那些地火丸了。”
“我就把他丢去洛水涧了，然后就来找你了。”
“你确定他没死？”
“当然！我昨晚还给他喝了玉冰烧，吃了烤鱼。”
老余叹了口气，“天不亡你啊。”
瘸子点点头，“没错！我这土埋眉毛了，来了个小乞丐，天不亡我啊，哈哈哈。”
秃子道，“这一颗地火丸，已然淬体通窍，若这半瓶都消化了，那不得逆天改命啊。”
瘸子笑呵呵，“那是，就算他之前是个废物，现在也是个绝世天才啊，哈哈哈。”
“我说瘸子啊，你恨天国吗？”老余话锋一转，顺便给瘸子倒茶。
瘸子本来还笑嘻嘻的，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恨。”
“他们的死？还是，你的腿？”老余问得很慢，要把每个字都说清楚。
瘸子突然变得有些低落，“你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恨天国对你有什么好处。”老余低头也把自己的酒杯斟满酒。
“我从天上跌落凡间，一切拜天国所赐。”
“难道不是天国给你的荣耀吗？”
“非也，我的荣耀，是我自己一刀一剑打下来的。”
老余有些感触，欲言又止，想了想，“如果给你机会，你会报复吗？”
“不会。”
“如若真的那小子的未来无可限量，你会给他一条灭世的道路吗？”
“自己的路自己走，他灭世也好，成神也罢，与我何干。”
老余有些感慨，轻轻点头，骂道，“走，去看看，我还就真不信了。”
瘸子将冷茶饮尽，站起身来，“走。”
一楼中厅的掌柜也在喝茶，只不过是新泡的热茶，他看到这两个老头下楼，说道，“新泡的花茶，尝尝吗？”
余秃子说道，“小鱼儿，我出去一下。”
小二问道，“二老这是准备去哪？”
瘸子没给好脸色，骂道，“关你屁事。”
两人快步出了城，轻车熟路直奔洛水涧。
……
城南外，慕容府。
偌大的慕容庭院，中间主道很空旷，但围墙四周上，好些个石山包，上面插满了刀剑与枪头，仿佛是个让兵器围了的园，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慕容业和慕容重梨在议事厅。
慕容重梨依旧捧着茶杯，“林虎那里怎么样了？”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暂停与承天府的合作，但。”慕容业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和天京作对啊。”
“不用担心，我们始终要表明立场，等这件事办妥了，就好好教导烈儿，他今年想考秋。”
慕容业知道多说无益，点头答道，“好。”
慕容重梨又道，“查出来了吗？林虎是谁的狗。”
“他毕竟是承天府首席，能驱使他的只有那一家。”慕容业低声道。
慕容重梨喝了口茶，轻声道，“证据。”
“第一，他没必要得罪我们，第二，他前些时候接触了冯清清，第三，承天府近期上交了很多天上金，那些钱不出意外，都是冯家提供的。”
慕容重梨闭上眼，想了一下，“太表潜了，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慕容要和冯家撕破脸。”
“那冯家？”
慕容重梨睁开眼，“既然那么表浅，那就先把今天那把剑停了吧。”
这里便是神州著名的剑园，同时也是慕容府邸。
由于慕容的血脉原因，千百年来慕容家盛产火系高手，所以与很多有关于火的产业都息息相关，红天信，锻造兵甲等。
在某些方面，怕是天京的官厂也做不出慕容氏的品质，以至于很多高级将领的兵刃，也多数由慕容氏来量身定做。
时下，南至崖洲，北至天山，慕容的剑已经遍布天下。
慕容的下令，剑园将停止提供洛水承天府的官刀和器甲。
这是赤裸裸的对抗。
……
承天府。
林虎正擦着自己的戟刀。
副官疾步跑入，急道，“大人，慕容还是动手了。”
林虎问道，“如何动手？”
“他们说，以后不会再提供刀甲。”
“你是说断供承天府？商人就是商人，果断的表明立场。”
“他们这是违抗天京，应法办。”副官一针见血说道。
林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法办？如何法办？要不然你去？”
副官愕然，“这。”
“我来洛水城任承天府首席，也有十年了，迄今未曾见城主一面，我以为他真的不理世事了，谁知，这次动慕容烈。”林虎很有深意的笑了笑。
副官道，“也不知道他们的城主令是真是假。”
“真假莫议，现在慕容动怒了，不知道那家有什么看法。”
“我收到风，似乎是今早的命令，与冯家的合作也断了。”
“什么！”林虎有些吃惊。“现在什么局势了。”
“先前我已经派人去探了。”
“这下可好了。”林虎将戟刀反插入土。
“断的是什么？”
“听闻是把宝剑，名巨灵。”
“至宝的货？”
“没错，至宝行的。”
林虎快速披甲，拔出戟刀，“不好！”
……
洛水城除了神武道是主路，还有一条便是龙门道，二道贯穿洛水城。
神武道在北，龙门道在南，都是沿河而建。
北神武道，是跟着洛水城后新建，八马大道，行商开市的要道。
南龙门道，算是旧时洛水镇的外道，因为此道临镇而建，且临靠神武院，今时多为豪强大贾的门脸，光商行不下数十家，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至宝行’。
至宝商行，内堂拍卖厅。
拍卖台上，窈窕女子捧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玉瓶。
台下，一位慈祥的老者道，“此乃上品丹药御灵丸一枚，想必你们都知道，御灵丸的药力仅在天地二丸之下，食用后可通灵淬体，无缘修行之人食之，便有了缘，资质不佳者食之，提升亦颇大。”
他的声音温和，很亲人，让人生出无数信任。
各个坐次上的人闻此，交头接耳。
“好了，竞价开始，起价五百两，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两。”老者继续道。
“六百。”
“六百五。”
”八百。”
老者不再理会，任由他们竞价，快步来到角落，一改温和感，小声急迫道，”剑呢！”
“掌柜，慕容太过分，方才我在剑园外苦苦哀求，却也只有一道闭门羹。”
老者是至宝商行的掌柜，今日的压轴宝是慕容制的上品宝剑‘巨灵’。
‘巨灵’风声早已于月前放出，然而约定于今晨送来的剑却迟迟没有人送来，于是他便派人去剑园询问。
掌柜自顾自道，“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御灵丸的竞价已经接近尾声。
“一千六百两。”台上的窈窕女子多次出声，可见已无人抬价。
掌柜这才回到拍卖台前，“可还有人出价。”
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御灵丸的实际价格，按理来说，掌柜应该笑容满面，可此时却是笑不出来。
高价拍下此物的人披着斗篷，明显不希望让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掌柜温和道，“好，烦请这位客人去往后柜交付尾银。”
“不了，我还要买一件。”
听到他的话，掌柜脸都黑了，抱拳躬身，“诸位，今日至宝会已完成，请各位离场。”掌柜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什么！”
“不是说压轴是把上品宝剑吗？”
“不会是至宝商行私下交易吧！”
“我等千里迢迢赶来，汝行有失公信啊！”
坐次上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老掌柜气不打一处来。
台下越来越嘈杂，掌柜很果决，拂袖而去。
至宝行二楼。
掌柜快速走到桌前，将茶水一口饮尽，用袖擦了擦汗，“汇报上去了吗。”
一个书生模样的道，“报上去了。”
“知判，你觉得此事如何解决。”
“依在下看来，现在局势尚未明朗，如若将竞客驱散，只会让商行失信。”
掌柜说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妙计也不妙，只能拖着，不过现在至少可以确定，传言是真的，慕容烈大闹内城，引了红天信，被林虎动了刑，今晨慕容宣布不在提供承天府剑甲，然而。”
知判还未说完，一楼的展厅似乎有骚动，吵了起来。
接引者快步跑上二楼，”掌柜，林虎带队来了。”
“他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接引道，”要不要见他？”
“不见不见，这事还轮不到承天府管，更莫说落人口舌，主家就不用和慕容谈了。”掌柜很烦躁，但他也知道，当下的局面已不是他能控制了的。
平日里，至宝商行何其安静，因为背景大，规矩多，谁敢造次。
但今日的至宝行，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无法出售是小，丢了信誉才是大事，要是传出去，就变成至宝行的笑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