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东西是几年前我在黑山城的老兵手里淘来的,今天就想着吓唬吓唬他。”
林虎说道,“吓唬吓唬?红天信是兵家要物,你可知罪?”
门房听到后,直接磕起头来,边磕边说,“知罪知罪,我知错了。”
林虎任他磕,没有阻拦,转身看向慕容烈,“这小叫花去书院寻人,你去内城有何事?”
“我是来报道的,不行吗?”
“慕容家的公子爷也要报道?”
直到此刻,门房才知道,这位白衣少年是大名鼎鼎的烈火小霸王慕容烈,他的心都凉了,转身对着慕容烈也磕起头来,“我瞎了狗眼,我错了,慕容公子我错了。”
慕容烈看了眼门房,也没理他,冷笑一声,对着林虎答道,“报与不报,与你有甚关系?”
“莫不是,你爷爷身体欠安?”
“他老人家身体好得很,但是,你爷爷我,身体微恙。”
凌老头嘘声道,“少爷少爷!可不要乱说话啊!”
林虎笑了笑,“小子,不要太狂,会死的。”
“我好怕。”
林虎走到慕容烈面前,死死盯着慕容烈,“你真怕?”
“你是狗吗?我怕狗。”
林虎突然乐了,“好!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玩。”
林虎走回公案桌后,拿起惊堂木拍下,啪!
“本官已有决断,门礼虽是规矩,但是苛收门礼也是事实,但私自使用红天信,罪可当诛,念在你不知,门房罚劳役五年。”
“慕容烈殴打神武院门房,毁坏传达室,杖四十!罚劳役一年!”
“凌四与伏麟乃从犯,杖二十!罚劳役半年,都押下去!”
慕容烈听到决断,瞬间怒了,“林虎,你为承天府首席,管的是城防,握的是兵权,你敢动用私刑!”
林虎大笑,”哈哈哈,怕了?红天信的事我就要管,也必须管。”
慕容烈怒道,“你欺人太甚!”
林虎缓步走到慕容烈面前,抠着鼻子,嘲道,“说吧,这次你想谁来救你?”
“救?你敢动我吗?”慕容烈咬着牙。
“哟哟哟,先杖四十,我要看着。”
旁边副官低下头,轻声耳语,“劳役还能花钱解决,打伤了的话,慕容那边不好交待啊。”
林虎突然大声说道,“怎么!慕容了不起?还能管我承天府查案?”
仿佛这句话就是让所有人听到。
“这。”副官哑口。
下方兵卒正犹豫着,到底杖不杖。
凌叔阴沉的说了一句话,“林虎,那么急着用刑吗?”
林虎笑道,“既然凌管家要求,那就,一起打吧。”
顿时,兵卒将三人被扣在地上。
伏麟听着他们的对话正迷糊着,什么慕容什么劳役,此时被兵卒扣住,看到刑棍才知道,原来要被打了。“大人!我并未犯法!”
此时慕容烈咬着牙,“小叫花,你还不明白?他说你犯法既是犯法。”
随即死死盯着林虎,呲牙笑着,最纯真的笑容,“林大人,最好别打死我。”
······
当天夜里,承天府地牢。
三个人趴着,地上灰尘缓缓扬起,呼吸很沉重很慢,身体却一动不动,时不时抽搐一下。
布衣老者,灰头少年,邋遢小子。
承天府监牢。
“唉,我真是来找人的。”
慕容烈以为伏麟是找人走后门,进神武院学习。
“我说小叫花,别怕,以后跟我混,不就是个蛇鼠一锅的神武院嘛,不上也罢。”
凌四听着,摇了摇头。
慕容烈忍着疼继续道,“我和你说吧,神武院我想进就进。”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报道。另外,我说慕容烈兄弟,这牢房就那么点大,别老放屁好吗?”
慕容烈的脸都尬红了,“我待会可要带你出去的,别没事找事。”
慕容烈继续道,“对了,小叫花,你想找谁,我安排。”
“别小叫花小乞丐的,我有名字的。”伏麟皱皱眉,“我去寻一位叫慕容克的人。”
“我爷爷?”
伏麟恍然,“怪不得,你和我寻的人都姓慕容。”
“你找他干嘛?走后门?”
“我父亲说我体质异常,慕容克有办法教我。”
“他可不是谁都教的,跟我混吧,我在洛水横着走。”
凌四轻声道,“我说小朋友,你可别着了我家少爷的道,你看,现在我们三人都是横着走了。”
“今天的事,我会报仇的。”
凌四说道:“少爷,我这身子骨可没法报仇,别算上我。”
“等老子出去,非拆了林虎的猪圈不可。”慕容烈恶狠狠的道。
慕容烈的脸被杂草撩着,很痒,想伸手抓一抓,谁知一动就疼。“啊!”慕容烈疼得叫唤。
“别拆了!还嫌不够丢人吗?”一个声音出现,在牢房里回荡,声音带着怒火,仿佛可以将牢房震塌。
脚步声和钥匙声越来越近。
慕容烈听到这怒火咆哮,脸都白了,蠕动着身躯,趴着昂起头,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牢房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人披着风衣。
两个兵卒打开锁链,一人走进来,取下风衣帽,“慕容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今天的红天信,全城都知道了,慕容烈嚣张跋扈,殴打神武院门房,这下好了,神武院也不用去了。”
“二叔,我是为民除害。”
“还狡辩!”
“二当家,老爷没来吗?”凌叔说道。
“老凌你怎么搞的?叫你看好烈儿。”
凌四轻轻叹气,心想,这个少爷出了名的拉不住,真是有苦说不出。
慕容二当家说着指着慕容烈,“看我回去好好教训你。”
慕容烈缓缓将头埋进枯草里,免得煞白的脸被人看到。
此时,林虎和几个士兵也走了进来。
“慕容业,管好你侄儿,别再惹事。”
慕容业微微点头,“麻烦林首席了,我回去定当教训。”
林虎轻轻摸着胡渣,戏谑的语气,“承天府可不是顺天府,下次就不是屁股开花了,说不定就是脑子开花了。”
“慕容谨记。”
林虎挥挥手,士兵跟着,大步离去。
远远的还是能听到林虎和士兵的谈话,“慕容真厉害啊!”
慕容业转过身,带上风帽,看不到脸,不知道听到这些话是什么表情。
留下两个字,“抬走。”
慕容烈和凌叔被人抬上担架,屁股朝上,还是疼得直叫唤。
趴地上的伏麟侧着头,偷瞄着他们,百般不是滋味,苦涩的笑了笑。
“等等,地上那个是我小弟,一起抬走。”慕容烈疼得说话结巴。
家丁将伏麟也抬上担架,跟着抬了出去。
承天府内庭。
林虎背着手站在庭门,看着府外远去的灯火,微眯着。
副官轻声叹气,说道,“就怕他们真的报复。”
“报复又如何。”
“传闻说慕容和城主···”副官欲言又止。
林虎道:“和城主什么?城主不问世事那么多年,会管吗?”
“可。”
“慕容的事无须再提。”
“那门房?”
林虎摆摆手,“别留借口给他们,杀了。”
副官点点头,“是。”说完便退下了。
林虎闭上眼,感受到副官已经远去,这才睁开眼。
举头望星辰,星辰依旧。
想着府外的慕容家丁们已经离去,自言自语道,“可惜了,慕容家还不能断子绝孙。”
······
重伤的三人被抬着上了马车,一路摇摆震动,虽然震着,但也容易让人沉睡,特别是伤员。
“二当家,这小乞丐怎么处理。”
“扔了,这种事以后不要问我。”慕容业盘坐在马车里,闭眼打坐着。
“可少爷那···”
“这小子,如果不是慕容的血脉,我也想扔了他,丢脸的东西。”
“是。”
几个家丁来到车队最末,翻身进马车里,将伏麟扔下了马车。
本来沉睡的伏麟,被突然的堕落感惊醒,“啊!”
伏麟虽然没有慕容烈伤得重,但就这样被扔下车,也不好受。
伏麟痛苦的痉挛着,不过几息时间,便昏死了过去。
车队缓缓离去,毫不顾忌。
二月的夜晚很凉,城里也寂静。
有个声音,很清脆,‘哒,哒,哒’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地面。
似乎是木棍的声音。
一个老者出现在伏麟面前,他摸了摸胡子,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即单手拾起伏麟,缓步消失在黑夜里。
……
天苍苍。
天还未亮,摊贩们纷纷将自己的货物摆出街边,菜档肉档热火朝天,各家酒楼的买办也已就位。
整座洛水城正在苏醒。
但是,洛水城外的慕容府内却是一夜未眠。
当收到慕容烈被承天府扣押的消息后,几位当家就已经聚集在中堂。
中堂,几张茶桌,几张龙虎椅,一个人倚坐着,捧着茶吹着气,很是淡然,此人正是慕容大当家,重梨。
除了端茶那位,堂中还有两个人,一胖一瘦。
然而这两位却毫无兴致喝茶,皱着眉度着步,仿佛在等着什么。
一阵脚步声,慕容业走了过来,他还未站定,度步的两人便迎了上去。
胖子是慕容老三,名为慕容代,他急问道:“二哥,烈儿怎么样?”
慕容业没有回答,边走边取下风袍,径直走进中堂,一屁股坐在慕容重梨的旁边,“烈儿伤的不轻。”说完,他便拿起茶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慕容业继续道:“成玉海已经去给烈儿医治了。”
慕容重梨继续吹着茶,道:“嗯。”
慕容业缓了缓,“屁股开花了,就怕腿也被打废了。”
另一个瘦子名为慕容宁,听到此处,回过头,道:“大哥,我早就说过,这小子放出去肯定惹事。”
他继续道:“我这就去宰了林虎。”
慕容重梨还是没有抬头,一直吹着茶,却是一口未喝。
慕容业道:“五弟,你这暴脾气控制一下,看大哥是什么意思。”
慕容宁冷哼,“如果烈儿废了!”
慕容重梨放下茶,缓缓站起身,“老三,你先去休息吧,剑园还需要处理的。”
“五弟,回去静坐,你这臭脾气会出事的。”
老五拂袖,转身离去。
老三瘪了瘪嘴,“大哥,现在可不是烈儿的事了啊,别人都骑到头上了。”
“下去吧。”慕容重梨转过身,背对着老三。
慕容重梨待二人离去之后,这才开口,“老五脾气暴躁,老三胆小怕事,只有你让我比较省心。”
“大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今天的事我都知道,那颗红天信太耀眼了。”
慕容业说道,“神国的红天信多数是慕容制,今天的那颗,红光不够透,应当不是我们做的,据门房说,是黑山城弄来的。”
慕容重梨说道,“关于红天信的事,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余先生了,门房也不用理会了,就算不死也找不到了。”
慕容重梨边说边自顾自的点头,“至于林虎那边,的确欺人太甚了。”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和他们的合作都停了吧。”
“爹怪罪下来怎么办?”
慕容重梨向里堂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说的。”
“是。”
慕容重梨的那杯茶早已放凉,慕容业盯着,发了一会呆,这才站起身来,将风袍拿起离去。
慕容业知道,虽然大哥表现得淡然,但是那杯茶直到放凉也没有喝,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淡然。
······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日头已经晒了三竿。
慕容重梨的动作很轻,家丁端着药碗跟在家主身后,进入了慕容烈的房中。
他轻身坐在慕容烈床边,指了指,示意家丁将药放在桌上。
慕容烈缓缓睁开眼,下身的剧痛感,“嘶!”,让他瞬间吸了一口凉气。
“烈儿,怎么样?”说着,又挥了挥手。
家丁很识趣,知道父子要聊聊天,悄然退出房间,轻轻将门掩着。
慕容烈本来趴着的,想转过身坐正,却怎么都无法动弹。
“别动了,这是你成叔亲自做的药膳。”
“爹,我。”慕容烈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功,闯了大祸,然后被承天府抓了,也只能认载。
“你成叔已经和我说了,你的伤没事,老老实实趴一个月就没事了。”
“孩儿顽劣,让您忧心了。”
“知道就好。”
慕容烈就趴着,些许内疚,些许安慰。
“爹,凌叔和我的朋友呢?他们怎么样。”
“朋友?哦!你的朋友在城里,凌四在府里,都安排好了,你就安心养伤。”慕容重梨不是很清楚小叫花的事,但也敷衍了过去。
慕容烈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至于神武院那边,等伤好了再议。”慕容重梨刚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
慕容烈两手撑起身子,“爹,今年我想考秋。”
“入院试都没考,还想考秋。”
······
另一边,被拾走的伏麟也已经醒了过来。
他只记得当晚被人扔下马车,然后听到朦朦胧胧的棍子声,似乎被人提了起来,然后就不记得了。
同样的姿势,趴得好好的,只不过面前不是慈祥的父亲,而是个破凳子,上面放着一碗清粥。
“世间的好人真多。”
他慢慢爬向床边,趴着,吃了起来。
吃相很难看,而且极其狼狈,但是也吃得极快,三两口就吃完了,毕竟算上昨天在承天府,也有两天没进食了。
砸吧砸吧嘴,“好吃,饿死了。”
刚说完,一个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别吃那么急,小心噎着。”
木门咯吱被推开,随着木棍声,一个瘸子老头走了进来。
胡子拉渣,黑白相间,头发都结在了一起,分明就是个老乞丐。
“小子,你命好。”老头拉开那张破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伏麟忍痛撑起身来,“谢谢您救命之恩。”
老头也不扶,由着伏麟疼,摆摆手,“不用谢,给我打一年杂,就当还我了。”
伏麟脸都黑了,“这。”
“别这这这了,老实打杂。”老头说着,指了指房里的锅碗瓢盆,“你看,这都多脏了,给你几天时间恢复。”
伏麟心想,这不是强行找苦力嘛。
“小子,说说昨天红天信的事吧。”
伏麟一五一十将昨天发生的事说出来,老瘸子边听边乐,最后听到慕容烈被打得屁股开花居然还想着报仇,大笑起来。
“这孙子,有他爷爷的意思。”
伏麟不知所措,并不清楚老瘸子在笑什么,很是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老瘸子看他尴尬,自己也觉得尴尬,这才定了定神,将笑意抹平,“话说,你要找慕容克?”
伏麟答道,“是的,我身体有些特别,只有慕容克才能教我。”
老瘸子很诧异,问道,“特别?何以见得?”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父亲说我气脉不通,但是他说慕容克可以解决。”
老瘸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笑道,“你先帮我打杂吧。”
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个小瓶扔给伏麟,“把这吃了。”
伏麟接过,打开布塞闻了闻,皱了皱眉,看向老头,似乎在询问,这是什么?
“嫌弃?这是好东西。”
“这也太臭了吧。”
“嫌臭?这东西对你有好处。”老瘸子站起身来,撑着手杖,摇了摇头,“算了,不吃给我。”
“我吃,我吃!”伏麟抓起瓶子,一口倒进嘴里,囫囵吞枣一般。
“别!”老瘸子一把抢过瓶子,向下倒了倒,往里看了看,肠子都悔青了。
吼道,“半瓶药都给你吃了!吃前问问不行吗!”
伏麟很想说,不是你叫我吃的吗!
但是他吞下后,根本说不出话,药力入口即入身,不过几息时间,已经全身涨红,昏死过去。
“真是倒了血霉,我怎么那么贱。”老瘸子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