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王不二的汉子此刻嚷嚷了起来。
“你这和尚,又吃肉的又喝酒,莫不是个假和尚?”
“和尚我倒是个真和尚,只不过有些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可能就不是个真读书人了。”
破烂和尚说着,还不忘瞥了陈怀远一眼。
那意思吧,就是和尚我说的谁,你懂的。
陈怀远强压下心中愤怒,不冷不淡说道:“我说大师傅,你这喝了我的酒,便开始胡话起来了。”
“哦,原来是公子你的酒啊,看公子这样子,是不愿给和尚喝这一口酒咯?坐着的傻公子,你可愿意帮和尚赔一杯酒给这坏公子?”
黎梓琴笑着望向这位不忌口的古怪和尚,也不生气,点了点头,随后便招手要了一壶“拦路”,递到了和尚手上。
老和尚笑着又把酒还给了陈怀远,自己拎起酒壶喝着剩余的酒水,放肆得很。
被扫了颜面的陈怀远便没了兴致继续在这儿吃下去,递给了已算熟人的店小二一锭金子,也没要补银,便和那口中骂骂咧咧的汉子走了出去。
名叫陈怀远的书生,出自一户不算太过殷实的商贾家庭,去年来的银照城,太学府考试落榜后,便一直在这附近住了下来。迫于生计,便随手写了几本角度刁钻的小说,最近一本大作,便是那《枕上书》了。自从写完了这《枕上书》,手里的钱便多了起来,而且全是一锭锭金子,都不带一个银色儿的。
两人走后,那和尚也喝完了酒,便又笑着问身旁公子,“小公子,穷和尚我喝光了你的酒水,你气是不气?”
“大师傅愿意替小子尝尝这‘拦路’酒的味道,是小子的福分。小子还要多谢大师傅帮我俩赶走了那衣冠禽兽的读书人呢!气什么气,大师傅说这话儿,客气了。”
黎梓琴此刻也豪爽起来。
破烂和尚点了点头,围着黎梓琴走了走,又点了点头,便出门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摸了摸自己肚子,满意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黎梓琴和秀秀都觉着今儿个算是碰见了怪人,两人相视一笑,此事便算过去了。
太常府。
太常与爱子正在书房品茶。
沛友常是一个精瘦老者,此刻正在把玩着一个玉杵,是前代大立王朝洗窑出产的玉砚玉杵。
老人案前还摆放着三方玉砚,砚一端长有一颗圆滚滚的珠子,而每方四足玉砚配套的玉杵上刻有两条龙,龙首朝下,每当玉杵压住墨粒研磨之时,便造就一副双龙戏珠之态。
“子明啊,这杵子倒是个稀罕物,不多见咯。”
“父亲,如今咱们大丰研墨皆是用的墨锭,是没听说过哪个窑子产的是杵。”
沛子明在一旁恭敬说道。
“这一珠二龙三砚四足,倒是凑齐了一马当先、百二河山、三阳开泰、四海升平的这么个寓意,我看闻人太尉那老家伙,估计会喜欢得紧呢!”
“父亲,毕竟这洗窑四足玉砚可是花了府上整整十万两黄金,闻人大人能不喜欢吗?”
老者抚须而笑,望向独子,似有询问意思。
“好东西?”
“好东西,父亲。”
“就这么一套?”
“如今这世上确实就只剩下这么一套了。”
老者满意点了点头,突然拿起玉砚就开始砸了下去,砸得只剩下一砚一杵后,方才作罢。
看着满地的碎片,就算是见惯了珍宝的沛子明此刻也心肝直颤,满是惋惜,一脸凝重地望向自己父亲,希望能讨个说法。
老者又笑望向自己儿子,开口说道:“既然是好东西嘛,就应该举世无双才行。我把多余的两个砸了,它不还是洗窑四足玉砚吗?但是现在呢,它可变得更宝贵了,因为这世上,可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家伙什了。你说那老狐狸还不能恨不得吃了它?”
闻人袭是将军出身,后来才升调到中央当那军权在握的太尉大人,对于这个寓意大丰河山万好的文房宝贝,肯定是会爱不释手的。
沛子明听了父亲的言语,怔忡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此刻大笑道:“父亲大人好浑厚的功力。”
老者又是抚须而笑,转头问向自己儿子。
“前两天让你办的事儿,在办了吧?”
沛子明答道:“儿子已经把藏阁里吃了好几百年灰的半数黄金都安排了出去,只等鱼儿咬钩了。”
老者点了点头。
“嗯,虽然用了不少老祖宗的家底,但是为父只要一想到能恶心到那姓黎的老家伙,心里也是开心得很嘛。”
黎府,南郭先生此刻正与自己先生茶聊。
“先生当真要向皇帝陛下提那‘废三公改七部’的事儿?”
“嗯。虽说皇帝陛下乐见其成,但此事必定还是会失败的,毕竟那几个老家伙嘴巴可是硬得很,手中拿起的东西自然也不愿放下去。”
黎嗣源喝了一口粗茶,又缓缓说道:“我想啊,先生我这只怕是刚有所意思,他们便能拉着一群人在那儿喊着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说不定,就连喜欢按兵不动的闻人袭,也能真给他们用法子撬开那张吃过活人的嘴。”
“先生既已知如此,又何必?”
黎嗣源挥了挥手,开口说道:“本就是以进为进的计俩,不怕他们来跟我换子吃。先生把这东西一提,他们心里就难受,那么我这个穷酸老书生啊,便好讲一讲那太学府改革一事儿了。”
青衫学生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太学府现在的学子们,就算能够步入庙堂,也只能任一方小吏。先生是想将太学府出去的门槛再提高一点的,将太学校考分为甲乙两科。甲科优秀考生,便可以为郎;乙科优秀考生,就是那吏了。
在大丰王朝,郎官本要官宦子弟出身才行,若是太学府每年能有几个郎官名额,长此以往,以后朝廷里面必能羼进不少穷苦书生。
此举若是成功,也算是真正为后世读书人开了一条登天路。只是路的尽头,依然还不算多么明朗。毕竟只有一个黎嗣源高登宰相之位,而其他显位,至今仍没有寒酸学子坐上过。就比如那有右宰相之称的御史大夫,不也一直掌握在士族大家的手里吗?
道难乎?
难于上青天。
太尉府,闻人大武此刻正在疯狂翻书。
上次登府见面,思若妹妹说自己就差大字不识了,可是好好数落了自己一番的。自己怎么着,也要在长衣山狩猎一行中找回场子才行,嘿嘿嘿。
荒废酒肆中,有一恐怖女鬼随口吃下了迷路至此的樵夫,连骨头都懒得吐出来。
又不是书生,有什么好讲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