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开始,C市终于不下雪了,连续一周都是晴天,但风刮在脸上依然痛如刀割,是割得不深,却一刀接一刀划过脸颊的那种,让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产生一种赴死的悲壮。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却有一堆的作业等着我,英语作文写得我忍不住咬笔头,“爸,你知道我妈把我的英语一点通放哪儿了吗?”
“啊?我不知道啊。”我爸穿着围裙,拎着一把菜刀站在我房间门口,“你再找找,找不到给你妈打个电话。”
“爸,我们今天为什么不出去吃?”
以往只要我妈出差,我爸都是直接带我下馆子的。
“太冷了,就在家随便吃点吧。”
“……哦。”
我继续在书柜里翻找,找着找着却把一本素描本翻了出来,上边都是我初中时画的画,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上涂,我大致翻了一下,翻到了一张Q版全家福,飞奔到厨房门口,“爸,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爸回过头看了眼我手里举着的素描本,“你不是找一点通吗?怎么又把这本子翻出来了?”
“一点通没找着。”我笑着说:“我自从上了高中就没再画画了,爸,我觉得我还是喜欢画画,要不我分班的时候报艺术班吧,学美术。”
我爸看了我一眼,继续用锅铲炒着青菜,“你啊,别想一出是一出,赶紧收起来,你妈看见铁定给你扔了。”
我撇撇嘴,“我知道我妈怕我耽误学习,但如果我要艺考,这就不算耽误学习了吧?”
“等你妈回来再说吧。”
“哦。”我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想起英语作文,“爸,你给我看一眼我那英语作文有没有问题呗。”
“饭快好了,待会儿吃完饭给你看。”
我点点头,抱着我的素描本回了房间,把它从书柜移到了书桌上。
星期天早上,我收到快递的信息,说我买的东西到了,我立马蹦到楼下的小超市拿,是前几天买的一副手套,拆了快递我就奔去了谢树家,开门的是他妈妈,一个眉眼温柔,说话也温柔的阿姨。
我乖乖的跟她打招呼,“于阿姨,早上好。”
其实和她没见过几次,但就是没有由来地觉得她特别亲切,比我妈还亲切。
“早上好。”她侧身让我进门,“你起得真早,小树还没起呢。”
“我去叫他。”
“太谢谢你了,他有起床气,我都不太敢叫他。”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谢树家,明明暖气开得很足,屋里的家具也不算太少,却还是显得特别冷清。客厅一角摆着一台价值不菲的钢琴,盖着防尘布,配套的椅子塞在钢琴下,看来钢琴的主人最近没怎么碰过它。左面的墙壁上有一个镶嵌在墙里的木制柜子,里面放着一些奖杯和证书,都是谢树的,英语比赛一等奖,钢琴比赛冠军,舞蹈比赛金牌,围棋比赛冠军,书法比赛一等奖,击剑比赛第一名,歌唱比赛一等奖……
这简直就是在记录“别人家的孩子”———谢树的成长历程。这一刻,我的谢树差距一目了然,不说分数,单就这面墙上的才艺,我就没一个会的。
优秀的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我倍感羞愧。
我暗暗发誓,绝不能让我爸妈来他们家做客,否则我将收获的必定是永无休止的对比。
“谢树,起床啦。”我敲了敲他的房门,“快起来快起来,我知道你还在睡懒觉。”
自信没有谁能经得住我的闹腾,果然,房门开了,他穿着居家睡衣,头发散乱,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你干嘛?”
“叫你起床啊,还不够明显吗?”
“……”
“喏,给你。”在他更生气之前,我快速递上手套请罪,“商家搞活动,买一送一,我也用不着那么多,就给你吧。”
他看了一眼手套,说:“我不喜欢粉红色。”
“那我不管,我要黑色,耐脏。”
“……别吵我。”
他说完转身进了房间,蒙上被子继续睡。我跟进去,“谢树,你别睡了,已经十点了。”
“……”
“谢树,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你最聪明了,我有两道物理题想请教你。”
“……”
“我请你吃泡面啊。”
我不知道他是被我吵得睡不着了还是真的对泡面这一类的垃圾食品情有独钟,但他答应了。
“十点半之后拿着题目过来。”
yes!成功!
我欢呼着跑回家里翻习题。
第一次月考在同学们的哀嚎中到来,叹息中结束。我有一个习惯,考完试就会给自己放假,不对答案,也不管考得如何。
程小婉说:“你看起来考得很不错。”
我笑了:“我考倒数第一的时候也这状态。”
程小婉跟我妈似的,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然后说:“走吧,去买辣条。”
我点点头,程小婉的成绩和谢树的成绩一样,都让我望尘莫及。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和谢树一起坐公交回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在他身旁高高兴兴地落座。他把白色的耳机线插头插入索尼最新款的mp4里,然后戴上耳机,微靠着椅背,很舒服的样子,我很好奇他在听什么,笑嘻嘻地说:“我也想听。”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扯下他左耳的耳机塞进自己的右耳,标准流利的英文句子传入我的耳朵:“……Actually that’s my secret — I can’t even talk about you to anybody because I don’t want any more people to know how wonderful you are……”
“哇哦!”我快速摘掉耳机,不得不承认我的段位做不到放学回家的时间还塞着耳机听英文著作,“谢树,小弟佩服,真的,大佬就是大佬,比不过比不过。”
我撇了撇嘴,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听得懂。
他看了我一眼,移开视线,嘴角却微微上扬。
车窗外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脸的左侧被藏在了阴影里,小而白净的俊脸上是两道浓黑的剑眉,此刻星目微垂,长而密的睫毛微微上翘,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微抿着的薄唇弯起浅浅的弧度。
不知是落日的余晖太温柔,还是他的浅淡的笑容太好看,那一刻,我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一颗种子“嘣”地一声冒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