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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走西口的王洪山叔叔

王富成所在的‘三合义’会馆,地点在城南的一座小四合院里。小院虽然不在城里的繁华地带,但对于会馆来说,小院的这个位置极好。由于这儿离南城门不远,加之小院前还有一片空地,因此非常有利于会馆人员的流动和聚集。

回到会馆后,王富成先在会馆内外巡视了一圈,见小院里一切安然无恙,便带着守田进入了小院内的西厢房。守田看到,这儿是富成大哥的值班的地方,此时火炉上的水壶,正在滋滋作响。王富贵见状,先招呼守田在桌旁坐下,然后沏了两杯茶,接着他俩喝着茶水闲聊起来。

王富成道:“大哥与守田兄弟虽然是头一次见面,但已发现兄弟是一个不畏艰险之人。不过大哥还是要把今天的事情再说一遍,兄弟本来要去江南学医,而现在却南辕北辙,要跟着大哥一起到漠南的包头去受罪。再说,包头的气候比山西寒冷,而且风沙也比较大。你跟着大哥去漠南走西口,不会中途后悔吧?”

“富成大哥,男子汉说话就要算数,我陈守田绝不会后悔。”

“好,既然兄弟的态度如此坚决,而你大哥又能替你爹娘做主,那么去包头的这件事情,大哥明日和掌柜们商量一下,我估计问题不大。我们会馆的掌柜们,本来准备派一个伙计与我同行,但由于会馆目前人手缺乏,所以还没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既然现在有守田兄弟和我作伴,那这一切就好办了。兄弟今日回家后,先准备一下行装。由于路途上寒冷,兄弟还需多穿点衣裳。等掌柜们对这件事情给予答复后,过了正月十五,我们就要出发了。”

守田回到小店后,爹娘已知道他和王富成要出远门,但爹娘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因为王富成是一个信得过的人,所以守田跟着他去漠南,二老非常放心。爹娘只是告诉他,在路上要注意安全,出门无论办什么事,都要听富成大哥的话。

由于富成大哥的极力推荐,因此守田跟着王富成去漠南的请求,得到了会馆掌柜们的准许。到了正月十六这天,王富成和守田就从太谷城出发了。

话说两个棒小伙儿赶路,加之又没什么负担,所以他们行走速度很快。第二天中午时,他们俩已经到达了并州府。在城里向北出行的官道上,他俩恰好碰到了几支向北而行的驼队。

王富成向他们打听前行的路线,驼队里热心的驼工们告诉他俩,你们要去漠南的西包头,必须先北上朔州,路上经杀虎口,过归化城。然后一路向西再走几百里,才能到达漠南的西包头。

这样,两人跟着北行的马帮队伍一路前行,行走了十几天后,来到了天下闻名的杀虎口。由于王富成有任务在身,不能在此地游览风景,所以他俩只在这儿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过了杀虎口的通关口。但守田发现,等他们过了通关口再往前走,不仅地势开始变得开阔,而且路上的人烟也变得稀少起来。虽然快到农历二月了,但走西口的路上依然很冷。但为了早日到达包头,他们俩每日都是早睡早起,匆匆赶路。

在路途上,如晚间遇到村镇,两人便在村镇里打尖住店。有时错过了村镇,在窑洞或者破庙里,他俩也曾点起篝火熬过夜。路上或者晚上无聊的时候,守田就请富成大哥讲故事解闷。而这时候,王富成就会讲起了他的叔叔王洪山,以及他在草原上的传奇经历。

王富成告诉他,自己的叔叔走西口,在草原上已呆了十几年。他们的驼队,常年在漠南漠北的草原上行走。他们爬过高山,走过戈壁沙漠。在沙漠中,他们曾见过魔鬼湖,爬高山时,曾遇到过泥石流。而在草原上,他们还遇到过抢劫驼队的土匪。虽然叔叔王洪山,现在是一个驼队的头领,但是他刚到包头时,却没少吃苦受气。

听了富成大哥的讲述,陈守田这才知道了王洪山叔叔的传奇经历。

原来王富成叔叔的老家,也在并州府的西山里。而他走西口,后来在包头当了驼工,其原因还是家里穷。

万历三十六年,他的叔叔王洪山,那年还不满十八岁,当时他还在村里种地。但王洪山看到,村里的亲戚朋友们,多年来在通贡互市的水泉营、威远堡等地做买卖发了财,而有的人则去了西口外,在那儿垦荒种地,生活过得也不错,因此他也动了心。

王洪山听村里的乡亲们说,现在晋北地区的蒙元边境,不仅商业贸易已经非常红火,而且双方的民间来往也相当频繁。在亲戚朋友们的鼓动下,王洪山带着发财梦,跟着山西老乡,踏上了走西口的路。

但是,王洪山走西口没留在归化城,而去西包头,据说有两个原因。一来,在包头有他的一个老乡高天如,二来,是因为包头有一个美好的传说。

王洪山在村里时,听乡亲们讲过不少包头的故事。据说很早以前,包头这儿没有村落,也没有名字。这儿只有一条从大青山里流出的小河,叫博托河。由于草原上的牧民们,经常赶着羊群路过这里,看到博托河一带水草肥美,因此常常在这一带休息过夜。而在河边过夜的牧民们,时间长了,他们发现一个秘密。每当月亮变圆的时候,大青山深处就会有一群金色的小鹿,来博托河里饮水。此时此刻,鹿鸣呦呦响彻山谷。

在这儿过夜的牧民们,看到了这种情景,都惊喜的叫着‘包克图、包克图’,蒙语的意思为有鹿的地方。就这样,人们把这里叫做了包头。到了大明隆庆初年的时候,这儿已出现了一个小村落。

由于包头背靠大青山,南临黄河,水路旱路四通八达,地理环境不错。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这儿露宿的牧人越来越多,到这儿做买卖的商人,也渐渐也多了起来。到了万历年间,包头已发展成一个较大的村落。在商业贸易方面,这儿已成为皮毛茶叶的集散地。

王洪山那年出发的时候已是夏末,当他带着发财致富的梦想,跟随着走西口的人们来到了包头时,这时已是初秋。到了包头后,王洪山马上到晋商会馆里去打听消息,他想找寻自己的老乡高天如。

谁知去了会馆他才知道,自己的老乡高天如,前一阶段时间,跟着马帮去了大漠北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会馆里的一个伙计告诉他,由于气候不好,或者因货物、资金等原因,去漠北的驼队,不能按时返回会馆是常有的事情。

王洪山等了几天见没有消息,便有点着急。一个会馆的老乡,见他这样死等也不是个办法,便对他道:“会馆里的老乡能暂时周济你一下,但时间长了不行。你现在这种情况,不如先去当地的河滩沟找点事干。河滩沟一带,早年已发现当地有煤炭资源。而这几年,已有一些商人老板,在河滩沟里开了小煤窑。由于河滩沟出产的煤炭质量好,因此在附近的县城、镇子里销路非常好。你去那儿,不愁找个干活的地方。”

为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王洪山便听了老乡的建议,暂时去了当地的河滩沟。由于他在老家见识过矿工的辛苦,所以他不想下煤窑。后经人介绍,王洪山到了一个地主家去扛长工,虽然解决了暂时的困难,但是他在那儿没少受气。

有一天在路上闲聊,守田问富成大哥:“既然你叔叔给地主扛了长工,那他后来怎么又去了晋商马帮的驼队?”

王富成道:“叔叔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说他的好友杨金锁,对叔叔事情知道的非常清楚。”

就这样,两人在漫漫的路途上,守田听王富成讲了他叔叔好多的传奇故事。在他的心里,已升起了一种欲望,他想早日见到这位传奇的王洪山叔叔。接下来,他们俩路过了阴山脚下的敕勒川,见证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情景。经过归化城时,他们俩听人们讲述了昭君出塞的故事。一路上,两个人风餐露宿,又奔波了近半个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王富成和守田到达包头这天,已过了中午时分。看了包头街景的情况,守田这才知道,名气很大的包头,根本无法与归化城相比,这儿只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村里只有几条街和一些小巷。

由于村落不大,所以他俩在村里问询路人,很快就在村子的西边,找到了晋商会馆的所在地。但是,当他俩看到会馆时,不禁大失所望。原来村里所谓的晋商会馆,只不过是晋商马帮的人们,在这儿的一个落脚点而已,地点就在村西山坡下的一个小四合院里。而王富成的叔叔王洪山,此时他刚吃过午饭。

叔侄二人见面后非常高兴,当知道两个侄儿还没有吃午饭,王洪山便带着他们俩,先到街里的饭馆去用饭。接着,叔叔在一旁陪着他们闲聊。他说道,其实在年前,叔叔已得知‘三合义会馆’要来人的消息。但是他却没想到,今日来包头的客人,居然是自己的侄儿王富成。

叔叔又说道:“侄儿们今日来晚了,所以只能给你们吃点便饭。到了今天晚上,叔叔给你们摆酒接风。”饭后回到了会馆,叔叔便安排他们在小院的西厢房里休息。

守田和王富成,由于两人连日赶路,因此一路上非常劳累。现在到了目的地,两人这一觉睡到了太阳偏西。当守田醒来时,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而身边的王富成还在酣睡。此时,守田听叔叔王洪山在院里不知在忙着什么。见此情况,他急忙推醒了王富成,两人一起出了西厢房。

守田看到,此时叔叔正在小院里忙着做饭。原来王洪山为了招待两个侄儿,今天下午,他去街上,已买了一些熟驴肉和几个野味沙鸡。黄昏时分,他又炖了一锅羊肉,还准备了一些酸萝卜、酸白菜。今天晚上,他准备在会馆里,给王富成和守田喝酒接风。而叔叔的好友杨金锁,听说家里来了两个小老乡,这时也过来给叔叔帮忙。

此时,叔叔见他们俩醒了,忙招呼着王富成和守田,进入了小院的正房厅堂中。这时,屋子里已烧的暖烘烘的,右边铺着羊皮褥子的热炕上,已放着一张四方小炕桌。而在炕桌上,已摆好了叔叔做的菜肴,以及一坛子老白干。

细心的守田发现,这间屋子里,正面的靠墙的桌子上,不是供着财神,而是放着一尊关公的小塑像。从屋子里简单的陈设来看,守田判断,这间屋子应该是叔叔的房间。

开饭前,王洪山为了吃饭喝酒时有点热闹的气氛,他不仅点着了油灯,还专门加了两根蜡烛。等叔侄几个人以长幼坐定后,王洪山说道:“今日见到两个侄儿,叔叔我非常惊喜。今晚特备了些酒菜给两个侄儿接风,一来,算是公私兼顾。二来,也算是家人聚会。由于包头地区气候寒冷,因此蔬菜比较缺乏。但包头这一带宜耕宜牧,当地肉食不缺。侄儿们初来此地,先尝尝当地的风味肉食,以及本地产的老白干。”

“明日早晨,叔叔带着你们俩去上街,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稍美’。稍美这种食品,可是当地的名吃。不过,除了精致的稍美,街上还有可口的牛肉馅饼,鲜美的羊杂碎,大锅的炖羊肉,以及各种莜麦食品。侄儿们在包头呆的时间长了,这些美味都会吃到的。”

接着,他指着杨金锁道:“你杨大叔虽然是个马帮人,可他却是个吃货。侄儿们想了解包头的美食,以后可以向你杨大叔多多请教。”

杨金锁听了笑了起来:“这个没有问题。我说小老乡们来的正是时候。过一段时间,黄河就要开河了。到时候,杨叔叔不仅要请侄儿们去看开河流凌,而且还要请你们俩去吃黄河大鲤鱼。这开河时的黄河大鲤鱼,浑身呈金黄色,那可是当地的又一美味。”

守田不懂什么是开河流凌,便问杨叔叔,流凌是怎们一回事?而一旁王洪山听了,却斥责杨金锁道:“侄儿们,你们不要听你杨大叔瞎扯,去看黄河流凌这件事,我看就免了吧。趁今天给你们接风,叔叔给你们讲讲黄河流凌的危险性。“

“包头每到春天开河的时候,黄河就会流凌。由于包头这一带的地理偏北,气温比黄河上游温度低,所以当上游开河的时候,河里的冰块就会顺流而下。而包头这一段的黄河河道,这时却没有完全解冻。加之包头的河道九曲十八弯,流凌到达包头的河道时,冰块很容易在这儿茬成冰坝。说起来,这也算包头的一大奇观。但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黄河水就要泛滥上岸了,住在河边的人们就要遭殃了。”

看两个侄儿面面相觑,而王洪山却是一本正经的教训他,杨金锁不吭声了。这时,王洪山端起酒碗,笑道:“哈哈,这扯远了,扯远了。杨大哥,咱们说点正经的。老哥刚才说,要请侄儿们吃黄河大鲤鱼,我觉得这件事嘛还比较靠谱。”

听此言,杨金锁笑了:“洪山兄弟,我这当哥的说话,什么时候也算数。什么时候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王洪山仍笑道:“好,这件事情咱们一言为定。杨大哥,一起举起碗来,为两个侄儿来到包头,大家共同干上一碗酒。”

在饮酒的过程中,守田细心地观察了这两位长辈。只见两位叔叔都已年近三旬,但身体却非常健壮。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中等个头,红脸膛,待人非常豪爽。然而他俩不同的是,王洪山叔叔是国字脸,说话慢言慢语。反观杨金锁,却是尖下巴,非常健谈。大家刚开始喝酒,没等两个侄儿小辈问询,杨金锁已作了自我介绍,他说自己和王洪山同岁,仅比他大几个月而已,而且两人都没有成家。

在闲聊的过程中,王洪山问询了王富成和守田,他们来漠南路上的经过。而杨金锁则与他们聊了一会儿,老家太谷城里的情况。

晚饭后,看看时间已经不早,王洪山嘱咐道:“两个侄儿在路上多日劳累,今晚就早些休息吧。”而杨金锁却说道;“富成侄儿与你几年未见面,你们爷俩今晚好好唠唠家常话。守田小老乡就跟我去东厢房,和我在一块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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