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带我去玩吧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偷偷跑出来了？”他轻轻责怪，带着浓浓的鼻音，初夏猜想他一定是刚睡醒就直接冲出来的。
“你睡得像死猪一样，我怕把你叫醒了你会吃了我。”
“那你就不想想，你这比猪还笨的智商出门了不会走丢？”
“切！”她望向窗外穿梭而过的风景，“没心情和你闹。”
“去医院干什么呢？”常宇伸了个懒腰，“我记得那家医院住的都是重症病人，你有亲人在那？”
“算是亲人吧。”她看着窗外的风景。
“什么叫算是？你们什么关系？”他依然懒洋洋。
“男女朋友。”她的眼光依旧停在车窗外，心却不由地颤了一下，忽然，很想转过身躯看他的表情。
他竟然在笑。
“呵呵，原来你有男朋友啊。”
她不再搭话，而是转头继续看窗外，没来由的，她的心里就一阵烦乱。
一阵沉默……
在医院门口，刚下车的初夏远远就看到秦牧站在医院大厅门口。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嘿，秦牧！”她急急上前抓住秦牧的胳膊，“这么巧？”
“巧么？”秦牧眼里带着一丝讥讽，“夏小姐不是该在国内读书？您特地赶到这边来叫巧么？”
“初雪没有恶意，她只是见到你很高兴。”常宇很有礼貌地为初夏解围。
“这位先生，我只是实话实说。”秦牧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男孩就是早上调查的那个常宇，常家和许家还有很大一笔生意在谈，他自然要对他客气几分。
“我要见诺航！”初夏直奔主题。
“少爷不会见你的。”秦牧转身准备离开。
“秦牧！”初夏叫住他。
“夏小姐还有什么事么？”
“秦牧，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和诺航之间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你舍得让我们就这么分开么？命运对诺航本来就不公平，你还要帮助他折磨自己么？”初夏说的情真意切，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常宇慢慢垂下了眼脸，秦牧的身体忽地僵了一下。
“这是少爷的决定，我只是按少爷的指示做。”
“那这段日子来，诺航过得快乐么？他快乐么？”初夏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他生不如死是不是？”
“住口！”秦牧一声厉喝，指甲深深陷进手掌，刚毅的脸上涌上一丝怅然，“夏小姐，我可以带你去，至于少爷见不见你，怪不得我。”
长长的走廊，阳光刺眼，浓浓的消毒水味。
秦牧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横在初夏眼前，压抑而沉重。跟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终于停在一间病房外。
“夏小姐，我去向少爷通报一声。”
“不用，我自己进去。”似乎是怕秦牧反悔一般，话音刚落，初夏就闪身进了病房。
白色的病床，白色的窗帘，白色的阳光，白色的诺航。
黑发略长，刘海遮住了紧闭的双眼，瘦削的下巴，单薄的身形，泛白的骨节，这样的他让她心疼。
“诺航……”她轻唤，倾尽温柔。
紧闭的明眸却未睁，泛白的薄唇轻启：“你还是来了……”
“是，我来了。”她上前，牵起他的手放在脸侧，“你不要我了，我怎么能不来。”
“初夏，”他睁开双目，揉了揉她的发，“别闹了。”
初夏，别闹了。
只五个字，却让她泪如雨下。
是有多久，她没有听到他这样说，是有多久，他没有这样揉着她的发。
“好了，不哭。”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暖，轻轻揽过她，“不是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不哭么？”
“诺航……”她轻轻啜泣着。
站在病房门口，常宇看着在许诺航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初夏，默默心酸。
那个人，才是她的归宿。
她可以再他怀里哭得毫无保留。虽然这些，他和慕千帆都能做，却终究谁都无法让她这么依赖。
回想起前一天晚上和慕千帆的打斗，不禁觉得好笑。
两个输家，自以为是地争夺谁输得更惨么？
转身，离去。
这不是他应该参与的场合。
运动鞋踏在走廊上，一步一步。
常宇，你自作自受。
“常宇……”初夏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苦笑，错觉么？竟然听见她在叫他。
“常宇……”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幻觉，他回眸，却见她立在走廊中，眼中的氤氲还在。
“诺航要见你。”
从下午到晚上，从阳光明媚到华灯初上，初夏一直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等待。偶尔秦牧贴心地拿来一杯咖啡，她就捧在手心，直到凉透。
她不知道诺航和常宇在说什么，猜不出，猜不透。
耳边轰鸣着诺航那句：“以后，不要来了，忘了我。我怎样，都别管”
彼时，他轻轻抚着她的发，动作温柔得一如往昔，微微含笑，薄唇轻启，却不再温柔，“以后，不要来了，忘了我。我怎样，都别管。”
这个世界上，有谁比她更了解他？
他笑得越是无害，就越是危险。
当年，他就是这样笑着，把许夫人逼上了绝路。
那个是时候，他为了她，赶走了他的后母。如今，他要赶走她了么？
眼角的泪还未干涸，心却凉了。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已经忘了天亮了。久到常宇坐到她身边她都没了知觉。
“我们走吧。”他轻声，这样的时候，他无法多说，多说多错。
“去哪？”她的双眼没有焦距，似乎在透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我哪也不去，我要陪他。”
“你陪不起。”一个寒若冰霜的声音荡进初夏的耳朵，她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许老爷。”初夏礼貌地站起身。
“你来做什么！”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丝毫不显得老气，反而有种迫人的气势。
“许伯伯。”常宇也站起身，他记得，面前这个人是徐氏集团的老总——曾经在公司的就会上见过他。
“你来做什么！”朝常宇微微颔首，许浩身对初夏严声呵斥。
“我……”面对许老爷那鹰一样的双眼，初夏紧张到忘了自己。
“你把我们家害得还不够惨么！”他厉声，“当年，为了你，夫人被迫和我离婚，若不是你，诺儿会因为抢救不及而演变成绝症么！”
许浩越说越气，干脆就指着初夏的鼻子，露出一副市井凡夫的样子，“你滚！别再来了！”
“父亲……”秦牧搀着诺航缓缓走来，“不要责怪初夏……”
这样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而现在，这样的时候，初夏无疑是最感动的。
“诺儿你！”许老爷气结，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向着她，每次都是他为她求情。
“她一个外人，不至于您这么气。”他说得轻柔，却狠狠撞进她心里。
她一个外人，不至于您这么气。
她是，外人。
“对对对。”许浩喜出望外，立即附和，“不气不气。”
常宇觉得可悲，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许浩，在自己儿子面前竟低三下四成这样。只是常宇不知道，这是第一次，诺航对许浩这样客气。
“秦牧，我累了。”朝秦牧打了个眼色，秦牧会意，搀着他缓缓走回了病房。
愣愣地后退，愣愣地看着诺航的背影，看着许老爷脸上的得意。
“咚——”她狠狠跪在地上，眼泪应声滑落。
她多希望这是个梦，一天前，她还在兴奋着准备着和他的重逢，还在期待着他惊喜的表情。
原来，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喜怒哀乐都不要我来分担了……
再也不需要我的晚安，再也不需要我……
“咚——”
脑袋狠狠地敲在地上，不疼，怎么会疼，心都不疼。
“咚——”
三个响头，掷地有声。
“谢谢这么多年来许老爷和许少爷的施舍。”
“欠许家的我会努力还清。”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麻烦许家……”
“秦牧，关门。”病房里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初夏耳中。
跪着的身影狠狠一僵。
诺航，你非要这么绝么？
给我温柔，让我以为我们可以和好，又把我狠狠扔进谷底。
常宇扶起她，眩晕中她一个不稳又狠狠栽在地上，那张照片飘在地上，照片上的她宛若一朵白玫瑰。
苦笑，现在的她，再漂亮，他会多留恋她一眼么？
常宇为她擦去眼泪，伸手握住她的，似乎在说：要坚强。
“常宇，带我回家……”
“初夏……”
“我要回家……”泪如雨下，“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好，回家。”他搀起她，又俯身捡起那张照片。
“不要了……”初夏夺过照片扔进垃圾桶，“没人要了……”
“我们回家。”他搀着她，一步三摇，缓缓消失在走廊尽头。
诺航，再见了。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那么，我尊重你的决定。
只是，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的眼泪。
也许，我还不够成熟。
“少爷……”秦牧无奈地垂立着看着正在垃圾桶翻着的许诺航。
他的身体由于病痛而愈加瘦削，他忙碌着。
终于，颤颤巍巍地，找到了那张沾了水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
“秦牧，她会恨我吧……”呆立着拿着那张照片，他喃喃道。
可是初夏，我不后悔，就算你恨我。
我走后，许家的事情，怎么舍得让你忧虑。
这样，你就可以没有负担地，去幸福。
异国的风吹得常宇脸上有些麻木。
沉默着，跟着面前的小女生在西雅图的街上游荡。
从早到晚，不吃饭，不喝水，她的双眼似没有焦距般，东南西北，漫无目的地走着。
穿过拥挤的人潮，走过寂寥的街道，似没有知觉般，行走，行走。
天空由蓝变黑，路灯的光芒淡淡地笼罩着缓缓行走的两个人。
终于，她缓缓转头看向哈欠连天的常宇，他也一夜没睡。
“常宇，我们回去吧。”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地听不真切。
“初夏……”看着她一夜间憔悴起来的面容，他的心里一阵疼痛，“如果难过，就别考虑我了。”
他的话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失去了诺航，失去了理想，失去了一切，这样的时刻，却真的有一个朋友愿意陪着她。而不久前，她还对他那么过分……
轻轻拥住他，“常宇，谢谢你。”
“别谢我。”他轻轻抚摸着她飘动的发，动作轻柔地像三月里的风，“想哭就哭吧，朋友一直在这。”
可是初夏没有再哭，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出。
脑海里是这么多年来和诺航的一切一切。
一天的时间，她大概懂了他的苦衷。
既然这样，那么她就如他所愿，快乐地活着，假装忘了他。
良久，她挣脱他的怀抱，笑靥如花，“好啦，我们该回去了，好困！”
可是，她明明在笑，为什么他会感到悲哀？
常宇不知道，自己是在悲哀什么，是初夏的故作坚强还是许诺航的故作绝情？或者，还有自己的自作多情……
“想什么呢？走啦！”她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这两天的事情，你给我忘记，忘记！”
“为什么？”他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夏初雪这个女生，下手还真不是一般地重。
“因为”她偏过头作思考状，表情可爱得让他沉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你是问题宝宝？”
“回去啦！”
“可是……”
“可是什么？”
“我们好像迷路了……”
“哎呀，打车，你不是有地址么？”
在第N次翻遍所有口袋之后，常宇无奈地得出了一个让人桑心的结论：“钱包好像被顺走了……”
病房，气氛压抑地可怕。
秦牧看着拿着照片魂不守舍的许诺航，眼里是深深的悲哀。
许诺航，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少爷，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生啊！
没有未来没有亲情，连唯一的一份温暖都要亲手毁灭……
“少爷……”他缓缓开口。
“什么都别说了。”诺航微微开口，面色苍白如纸，“秦牧，你跟了我这么久，你知道的，我只要决定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秦牧掏出手机，竟然是夏小姐。
看着他面露难色，诺航摆了摆手，示意他接电话。
“喂，夏小姐……”
“嗯，好的，嗯，再见。”
挂掉电话，他一脸的无奈。
“这丫头又耍什么花招？”他轻轻开口，语气一如往昔的温和。
“夏小姐说……他们迷路了……”
“呵，”他把照片压倒枕头下“还是这么冒冒失失。”
“去吧，早去早回。”
经历了一大段的颠簸，初夏和常宇终于在秦牧的护送下回到了饭店。
“夏小姐，既然你们到了，我就告辞了。”秦牧开口。
“去吧去吧”初夏玉手一挥，笑容里带着阳光的味道，“诺航离不开你的。”
秦牧惊愕着看着初夏的表情，早上还梨花带雨的夏小姐，此刻却笑得一如从前。
“夏小姐……”
“走吧走吧！”她把他推到门口。
只听“砰——”地一声，秦牧庞大的身躯就被关在了门外。
门关上的那一霎那，他分明地听见她说：“好好照顾诺航。”言语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苦笑，这些在尘世里伪装的人，幸福，究竟有多远……
脚步声渐渐远去，初夏瘫软地倚在门板上，双手扶头，心里的阴霾久久散不去。
这么多年，他们三个一起长大，而如今……
谁能告诉她，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是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