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顶着幽怨眼神软磨硬泡的虎大将军,宁仙安几次端起八仙椅拉开距离,丫你是公的好不好,长得跟头熊一样,还驴草的学喜鹊的说话腔调,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啊?
于是便见穿着绣金边白袍的少四爷端起凳子围着桌子转了足足两圈,而黑面黑须的袁泊虎作死都不放弃,学着样子也端着八仙凳追了两圈。
实在受不了的宁仙安最后只得认栽,随口抛了两个名字,“左斧”,“右斧”。没读过几本书的黑面大将咂摸了几下,给了个不是意见的意见,“这名字忒平常了,搭不上。”随后又是一通吴农暖玉。
端着酒碗三次没喝成的宁仙安气不打一处来,强忍胃中快要翻起的酸水,又丢出两个名字,“不然一个叫青龙,一个白虎得了。”
袁泊虎默念两个名字,又仔细瞧瞧寒芒闪烁的阔口斧,依然觉得不够档次。
最后被折腾出胃酸水的宁仙安直接扯起嗓子开骂:“丫两个名字而已,又不是给你驴草的娶媳妇,用得着这么上心?干脆一个叫旺财,一个叫来福,又喜庆又好听,就这么定了。”
满脸幽怨色的袁泊虎趴在阔口斧上不住摇头。
瞧着好笑的朱鹮替宁仙安重新参上酒,或许也有些受不了平素威风八面的袁大将军这般熊样,思索片刻建议道:“主子,依奴婢看,要不取名叫五岳和横岭吧,一来当年二郡主作《巍然观岭贴》时就是在五岳之巅。二来这对斧子奇重无比,非神力不能拿,当得起镇山压岭之名。”
宁仙安夹了块牛肉放在口中,细品后欣慰一笑。转视明显恢复大将风采的袁泊虎,递给他个询问意思。
袁泊虎一边念叨“五岳”“横岭”两词,一边不住点头,似乎十分满意这对霸气名字。
放下竹筷的宁仙安提醒道:“这里离飞叶城差不多还有七八天的路程,你最好尽快适应新兵器,老子耗了整一天的气力给你镀器,别到头来就只耍出个花架子。”
袁泊虎正色道是。
简简单单用完接风晚饭,宁仙安婉拒袁泊虎让出中军帐的提议,私下里自己和他怎么玩笑都没问题,但这毕竟是中央行省,要说不会出现隔墙有耳的事恐怕没人会信,现如今季可道在内府里连斩三个大臣门生,单单这事就足够四王爷头疼。自己没必要再弄个鸠占鹊巢的罪名,给王爷火上浇油。
靠近北门的听箫客栈中。
萧寒蝉慵懒斜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一枚古朴黑子。同位木椅上还有一人,坐姿比她还懒散,穿着绿坎肩木棉袈裟,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
二人静对良久,谁也没先开口。
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也或者是感觉自己心境确实比不过眼前这位天之骄女,秃头青年率先打破沉默,笑道:“有两年没见了,怎么连个好脸色也没有啊,皇嫂。”
萧寒蝉黛眉微皱,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排斥,淡声回道:“季破戒,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出去了,本小姐赶了一天路,乏了。”
被叫做季破戒的秃头和尚耸了耸肩,习惯性在大光头上摸了下,无奈道:“才见面就要赶和尚我走,是不是有点太不讲情面了,再说明年你就要进我季家家门,早一天晚一天叫又有什么区别?对吧皇嫂。”
啪!
萧寒蝉猛地把黑子拍在桌上,薄怒道:“首先,我还没过你季家家门。第二,要不要进你季家门我爷爷说了不算,你爷爷说了也不算。”
季破戒哈哈大笑,边拍手边称赞道:“大哥说的没错,等你过了门啊,府里难有消停日。”说完掂了掂茶壶,发现壶里压根空空如也,索性又放回原位,环视房间一圈后继续自顾自说道:“你要是愿意在魏朝面前露个脸,何以会住这么个寒酸地方,老东西一根筋不假,可别忘了他能做这江城的刺史,有一半还要拜你家老太宰所赐。”
萧寒蝉拾起黑子窝在手心里,少了把玩的心情,再度驱客道:“如果你来就是说这些废话的话,现在便可以出去,再说一次,本小姐乏了。”
季破戒举起双手,告饶道:“得得,就当贫僧啥也没说,其实过来也没别的事,替兄长带句话而已。”
见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季破戒瘪了瘪嘴,突然提高嗓调说道:“你未来的丈夫让我提醒你,玩归玩,别把老鼠玩成猫了。”
不知因为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变得面色陡寒的萧寒蝉,猛地将手中黑子朝和尚砸去,直逼面门。
青年和尚笑意不减,闪电般伸手抓住射来棋子,随即掂了掂,恭敬道:“多谢嫂嫂赏赐。”
萧寒蝉阴沉叱道:“滚。”
季破戒下巴轻点,施以理解,抛着棋子朝房门走去,前脚刚踏出门槛时忽然站定,继而回头说道:“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你想怎么玩姓宁的都行,不过飞叶城的事还希望你不要插手,免得将来过门后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说呢,嫂嫂。”
“滚!”
啪!
大把棋子狠狠砸在迅速关紧的房门上。
第二天一大早,宁仙安领着喜鹊和朱鹮进了城,江城官员十里相迎的事昨夜听喜鹊说了,盘算着怎么也得登个门露个面,不奢望这小金鳞里的父母官旧账新怨一笔勾销,总比四面树敌来得强。没见酒楼门脸上还挂着笑迎八方来客的隽语嘛。
顺道也带两个妮子到处看看,自己五年没回金鳞,她们就在大金窝里守了五年,这份忠诚也值得一行。
沿着北门直通戍城衙门的雨花大道向南走,路过一名为盐湖会馆的三层高楼,宁仙安笑着给两个妮子讲解道:“都说南瞻是产盐源头,九州上八成的盐都是出自南瞻,这话言过其实了,就拿这盐湖会馆来说,最早在仙罗州立足,慢慢发展到中州,到了现在九大州里几乎各个地方都能见到它的身影。”
出来就如雀儿如林活跃的喜鹊蹦蹦跳跳问道:“主子,这么说的话咱们东胜的盐也是仙罗州过来的?”
宁仙安答道:“一半一半吧,以前南瞻的盐帮遍布九州,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惜后来姜姓州主瞧着这一便利,就把整个盐帮强行化为州属,那之后盐帮不仅做着倒盐卖盐的买卖,连带着也替他们打探各州情报。不过站在庙堂里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主,盐帮的买卖就变得越来越差,而且被仙罗州横插一脚。现在只可惜韦家好不容打下的半壁江山,都快要拱手让给仙罗人了。”
跟在旁边抱着一只手臂的朱鹮接口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韦家风光了五代,对一个白手起家的家族来说,足够了,而且就算失去了利用价值,也还到不了仰人鼻息的地步。”
宁仙安听她此番话心底颇惊,以前总觉得这丫头有博学多才,没想到还见多识广,南瞻韦家在九州上虽称不上什么秘闻,但能道出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人,还占少数。
难不成这妮子真是哪个亡国公主误打误撞进了四王府?
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管她是谁,只要承认是我少四爷的人就行,哪怕姓姜也好。
走过名为醉美楼的地方,搂上一排女子穿着暴露,袒襟露雪,甩荡着五颜六色的丝帕招呼来往行人,莺莺燕尔。
被两个倾城容颜各有千秋的妮子一左一右架着,宁仙安本打算多瞧上两眼,哪知步子刚刚放慢,就感到左右两道慑人的寒意,于是赶忙轻咳两声,快步走过。
在金鳞的时候他可没少往这种燕尔之地钻,甚至还落个花间浪四少的美誉,不过每次去那种地方他都不会带两个妮子,倒不是觉得不方便。兴许是不想让两个妮子伤心,大抵是这样。
突然想到什么的宁仙安兀自开口道:“江城有小金鳞之称,这醉美楼几乎能和百花楼媲美,爷记得上一届的百花魁首好像就是从江城出来的吧,叫什么来着……对了,李师师,和前明一位名妓同名,当初还没走的时候还打算见上一见,听说那女子弹得一手妙绝古琴,可惜了,可惜了。”
方才还美滋滋的喜鹊听完顿时不乐意,小嘴撅的老高。
倒是心性比她高上不少的朱鹮笑道:“听府里人说,那位李花魁后来去了大王爷府,专门在府上弹琴煮茗。”
宁仙安诧异道:“被粉面禽兽收了?啧啧,我说姓萧的自从爷回来后就像鬼一样阴魂不散的,原来是做了还没过门的年轻寡妇。”
朱鹮掩嘴轻笑,这偌大的东胜州。敢直呼当今老太宰孙女为寡妇的,估计也就眼前这位爷了。
距离戍城衙门还有一里地的地方有座宋府,宁仙安几人路过时恰好瞧见这么一幕,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蹲坐在石阶下,手里拽着两个馒头样的黑疙瘩,少年时不时朝露了条缝的漆红木门瞅上一眼,接着啃一口馒头,再看眼。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大木门缓缓打开,两个小厮架着个衣衫不整女子走出来,随手将女子丢在石阶上后,便关了大门。然后满面泥尘瞧不清模样的少年赶紧跑上去,一边抹眼泪一边扶起女子。而明显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稳的女子却朝少年微微笑着,给少年看了眼手里紧拽着的几颗碎银子,最后才踉踉跄跄被搀扶着走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