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下心中诧异站在车头的宁仙安朝萧寒蝉挥挥手调笑道:“哟,这不是咱们金鳞第一大小姐嘛,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还是说舍不得我这狗奴才,出城十里也要见上一面。得得,这份心意啊,咱还真得领,等下次回来的时候就告求王爷向老太宰提个亲,免得浪费您一片痴心不是?”
早就对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模样见怪不怪,萧寒蝉冷面嘲讽道:“少在姑奶奶面前阴阳怪气的,怎么?真打算叫你的狗腿子把我和这车一块砸了?”
宁仙安眨眼戏谑声“哪能呢。”,摆手示意魏石开退下,随后一只手撑在把式老刘头的肩膀上,偏头问道:“萧大小姐打算拦我到何时呢?我这车上虽然没有明黄圣旨,只是王爷的口头令谕,可是大小姐驾到堵着不让走,做奴才总不能造次不是?说起来这趟差还真不是人干的事,餐风露宿不说,你看这夏天的太阳对皮肤是忒不好了点。要不我这就让他们调转车头,等王爷问起来,就有劳大小姐解释便是,如何啊?”
萧寒蝉习惯性捋起垂颈耳发,骄傲道:“你的激将法在姑奶奶面前不管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说姑奶奶挡着你了,我还说你挡着我了呢?”
宁仙安捏了捏下巴,抬手打个响指,赞同道:“这话在理,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他拍了拍老刘头的肩膀,小声吩咐道:“撞过去。”
年过半百老实巴交的老刘头点头扬鞭,七匹烈马齐齐嘶鸣一声,猛地拉动七马木流朝前冲去。开玩笑,少四爷的话比皇帝老爷的管用。这是老刘头的原话。如果没有身边这位被满金鳞从庙堂老爷到喝泔水的乞丐都暗地里谩骂的主子,他现在都不知道已经葬在哪条狼狗的肚子里。
七马木流疾驰前行,车轱辘带起漫天黄尘。
方才还以为口舌占了上风,没来及的沾沾自喜的萧寒蝉脸色瞬间大变,玉指指着宁仙安娇斥道:“狗奴才,你敢。”
保持站姿不变的宁仙安只笑着朝她招手,不发一言。
“该死的狗奴才。”萧寒蝉低骂声,风光伟岸的胸脯一刻不停上下起伏。好在赶车的在太宰府算的一流,就在七马木流即将撞来的前一刻,猛地左拉缰绳,强行将车厢带到一旁,与那比起来大了足足几倍的七马木流擦身而过。
萧寒蝉好不容易在矮胖子猪球的搀扶下稳住身形不至于跌下马车,转头朝已近疾驰而去的七马木流怒骂道:“狗奴才,你还真敢撞?行,你给姑奶奶等着。”
矮胖子用力瞪大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条缝的小眼睛,恭敬道:“小姐,咱们真要跟着姓宁的狗奴才?”
萧寒蝉甩掉搀扶的肥手,对矮胖子可没对宁仙安那份耐心,冷冷道:“不敢去就自己滚回府。”说完撩起帘子坐进车厢。
矮胖子扭了扭硕大的脸,看不清是哭还是笑,进而一屁股坐在车头,从怀里掏出根卤猪蹄吭哧吭哧咬起来。精瘦的车把式扬鞭催马,很快便追上尊比亲王行撵的七马木流。
宁仙安走回车内时收起了笑容,蹲身坐在冰原雪狐绒地毯上陷入沉思。萧寒蝉突然出现是何用意?莫非她打算跟着自己?还是说只是凑巧碰上?如果是前者,老太宰萧鼎公就这么放心家族继承人跟自己去武陵祠?答案自然不是,那么除了鲁胖子和禁宫出来的阴阳人以外,萧鼎公还派了多少高手?
另外和萧家已经有秦晋之好的老王爷会对萧寒蝉坐视不理?萧家这颗棋子可是老王爷手中最看重的一颗,更不用说将来可能接替萧鼎公,位至三班之列的萧寒蝉。至于季连城,在老王爷和四王爷争锋相对这个节骨眼上,大抵不会离开金鳞。不过妖和尚季破戒就说不清了。倘若被他盯上……
宁仙安揉了揉有些干涉的眼角,看来王爷预料的没错,这一路上还真驴草的不太平。
暖心的丫头朱鹮端上煮好的猴儿魁茶,宁仙安和四王爷一样不喜欢小苦叶的涩味,唯独中意这款产自东海边猴儿山的茶叶,据说山里的猴子每到晨间午后时,都喜欢摘些这种茶叶解馋,久而久之就被称作猴儿魁。
喜鹊则举着把粉色的仕女桃花扇替主子消暑,抽空沿着车窗朝后瞧了眼,而后有些担忧道:“主子,萧小姐的马车还跟在后面呢。”
宁仙安闭着眼感受起猴儿魁特有的海盐味,平静道:“跟着就跟着吧,腿长在别人身上,咱也做不了主不是?”
喜鹊轻摇羽扇,维持在两息一扇的节奏,这种扇法最惬意,可解暑,也不会让人感到凉意,轻笑着调侃道:“奴婢觉得萧小姐对主子有点那个意思呢,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品茶没听明白的宁仙安狐疑道:“你说什么就好?”
守着茶壶随时准备斟杯的朱鹮微笑道:“她呀,说萧小姐喜欢上主子了。”
宁仙安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伸手搂过两个可人的丫头,调笑道:“这不正好?当初让承造司造这车的时候就是按七个人设计的,你们两个,加上姓萧的,路上顺便再收三四个,刚好,爷我也来个白日宣教,大被同眠,哈哈。”
两个丫头面红耳赤扭捏出他的怀抱,一阵娇嗔艳语。
一壶茶很快下肚,宁仙安挪到车窗旁撩起帘子,打头的依然是魏石开,紧随其后的是于易俭,红芍离七马木流最近,落在最后的是王伯山。四人各自骑在马上,除了魏石开时不时朝周围扫视,其余几人皆昏昏欲睡。
虽说同在水牢里待了十来年时间,但任谁也看得出四人压根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宁仙安朝红芍打了个响指,示意她进来。红芍顿时眼露窃喜,踩在马镫上纵身跃上车头,弯腰进车。说她没有讨好宁仙安的心思打死也没人信。不说她和魏石开于易俭他们一样还是戴罪之身,单就宁仙安能独自登上游书楼五层这种身份,就是如她们这般无根草莽最乐意亲近的。
其实打第一眼见到宁仙安的时候红芍就有收于石榴裙下的意思,只不过直到今天一早见到喜鹊和朱鹮两个妮子时,才稍稍收了心炎,早二十年的话她自认不称倾国倾城,也不是随便对哪个士林才子都搭得上眼,然而在这两个一娇媚一碧玉的丫头面前,确实忍不住自惭形秽。
宁仙安示意她随便坐,自己则仰面瘫靠在喜鹊软绵大腿上,淡淡道:“王爷让你们四个保我平安,说来可笑,到现在除了狗瞧眼都能记住的样貌,其他一无所知,倒不怕告诉你们,我也就王府一奴才,金鳞里的余荫纨绔们背地里都叫我狗奴才,会咬人,而且咬住就不松口的那种狗。不过嘛,承蒙王爷抬爱,我这条狗的命是真驴娘养的精贵,所以你们到底能不能保住这条狗命,我得掂量掂量。”
笼着绣银花大红鳞袍别有番艳味的红芍颔首回道:“少四爷过谦了。长在余荫下的兰芷牡香哪里能比的上您这颗绝壁上的仙草。”
宁仙安眯起眼,只享受铺面而来的凉风。
红芍尴尬一笑,摸不清是拍在马屁上了还是拍在马蹄子上了,清了清嗓子说道:“魏石开,汝阳郡人士,化器境五品,擅长神符御兽之术,五道符能赦令五兽,如今奴家只知道他第一兽为龟,第二兽为八脚蛛。”
“于易俭,南阳郡人,化器境七品,使一手重剑,当年奴家不巧和他碰上过,命势九字的前三字为“重”,后两字是“剑”。”
“王伯山,上谷郡人,真实实力奴家不是很清楚,不够至少是化器境九品,或者化虚境,至于其他,奴家只知道他使的是钢鞭。”
“至于奴家,祁水郡人士,化器境七品,和于易俭一样,擅长,擅长魅惑之术……”
说到这里的红芍面色没来由微微泛红,鄂首轻垂,一双眸子如春水剪秋,煞是惹人。
宁仙安虚眼瞄她,鼻尖猛然冷哼,轻蔑道:“怎么?没说上几句话就想把爷我吞了?”
红芍下意识收起媚术,见宁仙安脸色难看,急忙噗通拜倒在地,告饶道:“奴家不敢,请少四爷责罚。”
二度闭上眼皮的宁仙安嘴角微挑,嗓音依然平静道:“换做之前,兴许爷还真被你迷住,不过现在嘛……”他拍了拍近在咫尺的白皙软绵大腿,面不改色道:“若有下次,自己挖个坟自刎谢罪吧。”
红芍冷汗直冒,匍匐告饶退至车外。
不明就里的喜鹊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被朱鹮赞为果真某个地方大了某个地方就没了。这次终于反应过来的喜鹊追着朱鹮一阵粉拳,惹得宁仙安捧腹大笑。
等到疯累了的两个丫头不约而同倒在雪狐绒地毯上,反过来枕着宁仙安,无可奈何的宁仙安只能叹声“御女无术,御女无术啊。”当然又惹来一通娇羞粉拳。
“主子,咱们直接去武夷山吗?”喜鹊在他手掌上画起圈圈问道。
宁仙安摇摇头,说道:“还有半个月时间,不着急。”
“那我们先去哪?”喜鹊眨巴着眼睛。
“先去贺家祖祠。”宁仙安想也不想,朝车头方向喊道:“老刘,去贺家祖祠。”
车外传来老刘头中气十足的回应:“得令,贺家祖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