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傅云书再怎么压抑自己,但是却掩饰不了语气之中的疏离之意,裴月微微的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傅云书说话会这般的尖锐。
傅云书说完之后,微微的垂下眼帘,将眼中的锋芒尽数的敛尽。
裴月先是被傅云书尖锐的话语给咽住了,脸上闪过了一丝恼怒,但却压抑着没发作,见傅云书拒的这般的坚决,拿出了萧阙来压她,裴月也不好再接着强求傅云书,而是说道:“听说毓烟公子创办了一个书院,若是锦儿不能直接的拜在毓烟公子的门下的话,那之后她在清波书院中学习,你要多帮衬着锦儿一点,毓烟公子给你授课的时候,也想办法让锦儿跟着你一起听吧。”
傅云书几乎是被裴月的话气笑了,裴月,怎么就这么笃定傅锦能进清波学院,又怎么就这么笃定,她会答应呢?
“锦儿是妹妹,若是之后她进了清波学院的话,我自然会好好照顾锦儿的。”傅云书柔柔的笑道,明明应该是少女明朗的笑容,却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一般,让人看不透。
晚间的时候,傅云书都快睡下,却被几声敲窗声给叫醒了,迷迷糊糊的醒来,却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竹骨。
竹骨见着傅云书,便直接说明了来意:“傅小姐,公子命我接你去毓烟阁。”
虽然对方是名声显赫的毓烟公子,但是毕竟对方是男子,这深夜见面,难免有些不妥,芸娘皱眉说道:“虽然小姐已经拜公子为师,但是男女有别,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竹骨说话依旧是一板一眼的说道:“如今傅小姐已经拜了公子为师,成为毓尘阁的弟子,今日公子让我来接傅小姐,是让傅小姐去见识一下毓尘阁生意的流程。若是傅小姐这般迂腐的觉得男女有别,还不如不拜师为好。”
傅云书是知道竹骨古怪的性格的,阻止了芸娘继续说下去,说道:“放心好了,公子不会对我不利的。”
毓尘阁,是京城中最为神秘的地方。
虽然位置是在京城的天子脚下,但是毓尘阁却是个十分独立的机构,虽然毓尘阁的主人与皇室来往甚密,皇上也对他十分的重视,但是却不曾依附于皇室,更与官场上的人没有任何的来往;若是他是属于江湖中,但是也未曾见毓尘阁插手江湖中的任何一件事情,每年的武陵大会,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门派,都会去参加,可是没有一次武林大会,毓尘阁的人会参加。
不属于江湖,不属于庙堂,毓尘阁的存在十分的微妙,可是尽管如此,却未曾有人会小瞧毓尘阁。
官场上的人不敢动毓尘阁,是因为毓尘阁的主人萧阙,是连当今皇上都尊敬推崇的人;江湖上的人不敢动毓尘阁,是因为虽然萧阙会不会武功、武功的深浅没人知道,但是毓尘阁都是以搜集信息出名,百年的大门派,保不齐就连哪个门派的掌门藏了多少私房钱都知道。
毕竟那些大门派能在江湖上成名,多少都是有点见不得光的事情的。
小门派更不用说,他们需要仰仗着毓尘阁,交换各种的消息,哪里敢得罪。
这些东西,都是在马车上言叔与傅云书说的。言叔在从军之前,也算的上是半个江湖人,对于江湖上的事情,比谢媛宝知道的要多上一些,傅云书听着言叔的语气中满是推崇之意,隐隐的才知道,萧阙在江湖庙堂中,有着多大的影响力。
虽然傅云书在宁州长大,不会太多的拘泥于世俗偏见,什么男女之别,但是如今毕竟是在礼教森严的傅家,大晚上的贸然出去不合适,所以傅云书便跟着竹骨是从后门出去,言叔不放心傅云书的安全,便也跟了上来,在赶马车的空闲之处,便与傅云书说起了关于毓尘阁的传闻。
虽然傅云书是听说过毓尘阁,但是却从未真正的去过毓尘阁,傅云书以为,依照着萧阙那般清冷的性格,毓尘阁的地址会是在十分偏僻点的地方,不曾想到,毓尘阁的地址,距离最为繁华热闹的朱雀街,就仅仅一条巷子的距离。
此时已经到了宵禁时分,皇城的夜里静悄悄的,并没有行人,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十分的醒目。
傅云书很好奇,萧阙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生意,时间会安排在晚间?
离着傅家走了没多远的时候,傅云书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呼救的声音,马车停了下来,傅云书让言叔去看看。
言叔去了没多久,隐隐的听见有刀剑相交的声音,傅云书与沧海有几分担心,想要下去看看,却见竹骨坐在马车上,依旧气定神闲的很,淡淡的说道:“你们又不会武功,去了也不过是添乱。”
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说起话来却这般的老气横秋,忍住手不去戳那一张包子脸。
马车内的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言叔已经回来了,跟在言叔身后的还有一位苍白着脸,惊魂未定的姑娘,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服,外面罩和黑色的斗篷,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这姑娘,傅云书也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宁婉。
双双碰面的时候,双方都愣了一会儿,还是傅云书问道:“宁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后面一句,傅云书问的是言叔。
宁婉脸色苍白,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是言叔替宁婉回答道:“方才我赶过去的时候,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宁姑娘,宁姑娘带着的几个轿夫都死在了那些黑衣人的手下,我若是再去迟一步,怕是……”
傅云书与宁婉算起来还是有几分交情的,便说道:“这么晚了,不知宁姑娘要去哪里,不如我们送你一程吧。”
宁婉惊魂未定,听了傅云书的话方才回神,连忙的说道:“不用了,我……”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边说,边攒紧着手中的灯笼,在灯笼昏黄色的烛火下,宁婉的脸色苍白如纸。傅云书这才注意到,宁婉手中提着的那灯笼,与寻常人家的灯笼不同,竟然是盏莲花灯。莲花灯做工十分精致,里面燃着一小截蜡烛,莲花灯上提着一个字“阙”字,笔锋凌厉,字迹飘逸,傅云书见过,正是出自萧阙的手笔。
这个时候,竹骨从马车上探头出来,笑着说道;“可巧了,原来是毓尘阁的客人,那么便就与我们一起走吧。”
宁婉是认得竹骨的,犹豫的看着傅云书问道:“傅小姐,你们是去毓尘阁吗?”
傅云书显然没想到,居然会这般的凑巧,竹骨口中的客人,竟然是宁婉。点了点头,这下宁婉便没有拒绝,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上,宁婉抱着那一盏灯笼似乎是心事重重,没有说话。傅云书见着宁婉这般,倒是也不好再问宁婉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一路上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恨不得立刻的见到萧阙,抓住他问清楚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马车穿过了朱雀街之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从外观上来看,这府邸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府邸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门口的石雕雕刻着并非是一般的狮子镇宅的图案,而是麒麟,朱红色的大门,匾额上并没有题字,而在那大门的匾额边上,也挂着一个白色的纸糊灯笼,里面点着蜡烛没有任何的字也没有任何的图案,看起来倒是像极了人家出丧时候用的灯笼,这般的不吉利,也不知为何会挂在大门前。
傅云书正在胡思乱想呢,这边竹骨已经敲了几下门,门被打开,傅云书等人一齐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却见进了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并非是一般人家的庭院景致,眼前的毓尘阁,是建立在浅水之上,架在水上,有精致的竹子做的桥,也不知在这闹市之中,毓尘阁是从哪里引来的泉水,这泉水竟然是活的一般,还有流水的声音。
进去之后,并没有路,只有左右两架桥而已,也不知是通向哪个方向。明明是春季,可是水池之中,竟然有朵朵白莲绽放,在月色下,有莹莹光辉。
傅云书细细看来,却见那并非是莲花,而是一朵朵做的栩栩如生的莲花灯,其款式与宁婉手中的莲花灯十分相似。而那莹莹光辉,不是别的,正是在那莲花灯中间,都放着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所以会在水面,宛若游龙,这般美好的景致。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个时候,有一青衣侍接过了宁婉手中的灯笼,为宁婉引路,傅云书准备跟着宁婉一起的时候,却被竹骨拉住了,说道:“那座桥叫做解忧桥,是客人走的路,毓尘阁中的人,是走左边的无忧桥。”
今夜所见,早就超乎了傅云书平生所认知的范围内,傅云书呆呆的跟在竹骨的身后。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在两边的岸上种满了白色的花,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花,都是些梨花、杏花之类的,花开的繁盛的时候,被风一吹,细碎的白色花朵便落在桥上,让人都不忍心踏足其上。
九曲竹桥之间有回廊,连着各处的庭院,四处竟然都是相通的。各处的阁楼模样十分雅致,建筑风格是江南水乡的风格,倒是精致小巧。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到了一处阁楼前停留了下来,竹骨笑着说道:“这洗尘居除了公子与客人之外,外人是不得进去的,傅小姐进去吧,我们便在外面等。”
竹骨这般一说,言叔与沧海也不好跟着走进去了,傅云书只好带着满腹的疑惑,推开门进去。
却见阁楼里,分为上下两层,里面是用紫檀木做成的架子,是连着整个屋顶做成的,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粗略的看过去,这般丰富的数量,怕就是连宫中的藏书阁都比不上的。
进去之后。有楼梯蜿蜒曲折的连接着二楼,傅云书扶着扶手踏上去,却见二楼与一楼的景致全然不同。
二楼四面的墙壁并没有完全的密封住,都是落地做成的雕花窗户,四周垂着白色的鲛绡幔帐。今夜的月色正好,四周的窗户都被打开,有片片飞花,从外面探入到了楼内。
鎏金香炉是雕刻成梅花的形状,里面点着的水沉香冉冉升起,屋子内的摆设十分简单,一边是紫檀木做成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几卷书籍,中间摆放着十二折水墨梨花的南绢屏风,没有多余的摆设,屋子里摆设的东西都是同一色调,看起来有几分的清冷,与萧阙的性格十分相似。
转过了十二折的屏风,却见萧阙靠在窗户边上,依旧白衣如雪,月色映在他身上,墨色的剑眉下的那一双眼,仿佛是将黑夜中最纯粹的颜色都融入到里面去了,眼中波光点点,恍若月华下的谪仙,误入人间,恍如一副绝美的水墨丹青,似乎将永久的时光都定格在这里,让人不忍心打扰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