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又晕了。我说你能不能不老这么投入啊。”
“没晕没晕。那什么,咱们快点吃吧。我下午还有课。”我看看手表说。
我低头吃饭,感觉李淼愣着,但我也没抬头看她。
过了几秒钟,李淼突然开口:“张毅,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我将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去,愣在那里。
“我觉得你太万恶了!”李淼随即又补充道。
“我怎么了?”我费解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那么对我?口口声声说喜欢上我了,但什么都不做,而且我说分手,你就真的分手了,一点也不挽回!”
“你怎么突然……你现在说这个……”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快找了郝一峰吗?都是你害的,我想让你看看我可以过得很好!我想让你吃醋!可是你一点都不在乎。”
这时,周围的几桌客人时不时扭头看我们。
“那是因为我跟方君好了……”我说。
“对,你刚跟我分手就跟方君好了,你真够狠!”
“李淼,刚才还好好的,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吗?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太……”
我话没说完,李淼竟流下眼泪。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罪该万死。”我见她这样,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饭也吃完了,你上课去吧。”李淼用餐巾纸擦眼泪。
“那你呢?”
“我一个人坐会儿。”
“你不上课?”
“我下午没课。”
“还是一块儿走吧。我用自行车带你回宿舍。”
“你不怕人看见?”
“没关系。”
从幽暗的餐厅出来,阳光刺目。我骑上自行车,李淼坐在车后。经过十字路口时,李淼的胳膊环在我腰上,我感觉身上挂着一颗定时炸弹。
到了公寓门口,她跳下车,冲我摆摆手,然后笑一笑,上楼去了。
我一人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你是不是把姚方飞早忘了。”晚上我躺在床上问甄晓。
“忘记她是不太可能了,第一次心动恐怕谁都忘不了,但是,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你的新目标是陆姿,对吧?”
“你们怎么都这么认为?”甄晓显出诧异的表情。
“多明显的事啊!”
“这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不然到时候人家不同意,我多没面子。”
“陆姿可不好对付。”
“但她在我面前总是很开心,这恐怕就是信号吧,你见过她跟别人整天嘻嘻哈哈吗?”
“还真没见过。”
甄晓一拍手说:“是吧!”
“你们吃了几次西瓜了?”这几天甄晓借谈剧本之由天天拉陆姿在校园四处散步,最后肯定跑校门外的西瓜摊买半个西瓜,然后到公寓大厅的会客区吃西瓜。他俩在西瓜上划好界限,一人一把勺子挖着吃。“这你都注意到了?我们吃了四回了。”
“那你们继续吃吧,天长地久,日久生情。”
“但是,他妈的,吃西瓜的家伙丢了。”
“你说勺子?”
“今天早上就不见了,明明放在饭盒里的。”
“我可没动,你再买两把呗,这点小钱。”
“算了,丢勺子是小事情。”甄晓点着一根烟继续说,“你说为什么我说什么陆姿都能乐呢?”“你有魅力。”
“那还用说,但我觉得最恰当的说法是‘合拍’。我跟她在一块儿就特有表现欲,她跟我在一块儿就特爱看我表现。”
“嗯。”我有点困了,闭眼听他说话。
“陆姿吃饭吃得真少,怪不得她那么瘦,宫保鸡丁她就只夹几粒花生吃,连肉都不吃。哎哎哎!你怎么睡了?别睡别睡,聊聊吧。”甄晓撕下一张卫生纸,揉成团,扔我脸上。
“我靠,睡吧,都十二点多了,你和陆姿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把卫生纸丢回去。
“再聊一小会儿。”
“别聊了,你也别抽烟了,一屋子烟散不出去,怎么睡觉?”
“不抽了不抽了,那你说说你吧。”甄晓把烟掐了。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跟方君好好的。”
“你就没有发展点别的?”
“发展什么?”
“今天中午,我可看见你自行车后面坐的不是杜方君。”
“啊?你……”
“好像是曾经跟你一块儿到青岛度蜜月的那个女生吧。她不是后来跟郝一峰好了吗?”
“她跟郝一峰分手了。”
“分手了又来找你?”
“什么找我了?就是随便聊聊。”
“我靠,你成抢手货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明天还有课,早点睡吧!”
说完这话,我把被子蒙头上,任凭甄晓说什么,我也再无反应。
第二天傍晚,我正在排练场排练,甄晓走到我身边恶狠狠地对我说:“我新买的勺子又他妈不见了!”
“闹鬼了?”
“马俊在外面住,屋里就咱们两人,你没动我也没动,那肯定是闹鬼了。”
“会不会是别的宿舍的人拿的?”
“不会吧,要是有人偷,不偷贵重物品光偷勺子,有病啊!”
“行了行了,下回你藏好吧,别让鬼发现。”
“妈的。我非弄清楚不可!不耽误你了,你排练吧。”甄晓走开了。
甄晓走了,我得以继续排练。我排练的作业正是那个《巴掌》。我找方君演我女儿,找曹依娜演我老婆。曹依娜大我两岁,班里同学都叫她曹姐,她性格稳重,很适合演《巴掌》里那个承担家庭重任的女人。
排练进行得很顺利,故事和人物都已经弄得比较清楚了,但我们还是有几处潜在的问题。
方君演女儿没有问题,我演父亲也没有问题,但我演方君的父亲很有问题。因为我俩四目相对时,眼睛里分明是爱情的火花,而不是父女的感觉。于是我请曹依娜在一边监督我们,发现不好的苗头就及时打断。另外我和曹依娜演的夫妻不够随意,总是有许多刻意在里面。真正二十年的夫妻,他们在一起已经成为习惯,应该有很多默契,应该自由,应该随意。而我们远远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我觉得咱俩得培养夫妻的感觉。”曹依娜坐在一个方墩上说。
“怎么培养?”我问。
“这几天你也别老跟方君吃饭,应该多跟我吃饭,聊天,交流感情。”
“这方法不错。”
“不知道方君同意吗?”曹依娜笑笑看看方君。
“我没意见。为了专业嘛。”方君笑着说。
“你呢?”曹依娜问我。
“她没意见我更没意见了。”我摊开两只手。
方君挥手打我一下。
晚饭我和曹依娜一起吃,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地点在学校食堂。
“你可真是用功。我发现你是全班最认真的。”我叉起一块香菇说。
“不用功怎么办呢?我比你们都大两岁,又是个女的,等毕业出来,我都多大了?”
“这倒是,这个行业女的生命力不如男的强。”
“女的基本三十岁前,男的基本上三十岁之后。”“你这么用功,以后肯定能出来。”
“不见得。机遇太重要了,而且,我的条件也不是很好。”
“挺好的嘛。”
“尽力就是了,努力学好专业,然后尽力寻找机会。”曹依娜笑笑说。
正吃着,看见食堂门口马俊搂着马宁东张西望,看见我们,马俊伸手示意,向我们走来。
“怎么你俩吃上了?方君呢?”马宁问。
“这不是体验夫妻生活吗?”我说。
“别弄假成真啊!”马俊一只手扶在我肩膀上坏笑着说。
“一起吃吧。”曹依娜说。
马俊和马宁坐下来,我看到马宁脸色很难看,好像熬夜没睡的样子。
“马宁你脸色不太好。”我说。
“可能是最近没睡好。”马宁笑笑说。
我转而对马俊说:“你自从搬出去住,可跟我们几个疏远了啊。”
“你也迟早的事儿。我就不信你和方君能一直憋着。”马俊说。
“别光坐着说话呀,打饭去。”马宁拍一下马俊屁股。
过一会儿,马俊端着一个大餐盘回来,几样小菜,两碗米饭,两杯可乐,还特别给马宁买了份乌鸡汤。马俊学着餐厅服务生的样子,替马宁放好食物和餐具。
“你们俩现在肯定过得特别和谐吧?”我笑着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前两人各自住宿舍,出来只是见见面,吃吃饭,觉得轻松自在。现在搬一块儿住,就暴露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问题,生活习惯也根本不同。打个比方,我睡眠不好,但他睡眠特好,沾床就睡,而且打呼噜,呼噜声特别大,你说我能睡着吗?心理能平衡吗?”马宁说。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困了就得睡啊!你让我头悬梁锥刺股不睡觉?”马俊抓着自己的头发往上提,做头悬梁状。
“你也不想想办法,好让我睡觉!”
“办法又不是没想,每天给你热一包牛奶,还让我怎么样!”
“光牛奶肯定不行,你得哄我睡!”
“睡不着别着急,越急越睡不着,人家说失眠是因为心理暗示。”
“你懂个屁!你看崔永元,睡不着觉都得病了,我也快得病了!”
我和曹依娜根本插不上嘴。眼看着马俊和马宁吵起来。
“别吵了别吵了,慢慢磨合吧,总会找到办法的。”我说。
他俩不理会,继续吵。
当天晚上,马俊回宿舍住,我问他怎么回来住了,他说最近他俩老吵架。我说吵架是正常的,吵架有时候也有好处,能解决问题。马俊听了点点头,然后开始抽烟。
后来,我感到马俊憋着什么想跟我说,但又不好意思说。我就跟他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马俊终于忍不住说:“马宁怀孕了。”
“啊?那怎么办?”
“今天上午去妇产医院做了人流。”
“因为这个所以她一直生你气?”
“她怪我一时冲动。唉,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说女人一旦做了人流,一辈子身体都垮了,真是歪理邪说。”
“我说今天马宁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就因为这个,她算是抓住我把柄了,天天让我伺候她,而且动不动就跟我发火。”
“忍忍吧,下次可得注意了。”
“不能再有下次了。”马俊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