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有个说法,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在山上山下都一样的。
宋何大概是在养伤,没有参加这顿家宴,李玄烛揪住桌上年龄最大的两名老者,拖到院子给扔进狗笼,直到关上笼子,那老朽与老妇方才如梦初醒,惊呼出声。
李玄烛任由他们兀自挣扎,起身去找宋何住处。
宋何窝在屋内,正拿一名婢女撒气,只是下半身空空荡荡,这又让宋何愈发烦躁,一把推开婢女,在屋内乱砸一通。
直到前院传来狗吠与声声惨叫,宋何才停手,想出去看看又是哪个下人笨手笨脚,成了“宋家军”的腹中餐。
那婢女小心翼翼地服侍主子穿好衣物,刚走出小院,便看到有名眼生的少年拖着个麻袋,无头苍蝇般东跑西逛,跟乞丐进了皇宫似的。
宋何看清那人模样,愣道:“王两?!”
少年闻声看来,发现是宋何后,像是终于见到了亲人,屁颠屁颠跑来,挥着手,笑容灿烂道:“你奶奶的,让王二爷好找啊!”
宋何有些呆傻,不理解为什么王两会出现在这,下意识就要喊人。
李玄烛跑近后,一个蹦跳来到宋何跟前,刚好踩在宋何脚尖上,青砖碎裂。
宋何惨叫出声,一屁股跌坐在地,捶着地面急眼道:“来人!快来人!!”
李玄烛一脚踢碎宋何下巴,装入麻袋,一步步拖去厨房。中了眼障的厨子不明就里,一刀剁去头颅,自言自语道:“今天这猪怎么挣扎的厉害?”
早已吓傻了的婢女,回过神时,却是已经忘了发生过什么,只是脑海中有个念头,驱使她快些回老家去。
临走之际,那婢女路过一位夫人房门时,犹豫一番,见四下无人后,偷偷进去,顺走些珠宝首饰。
自生一念?房顶上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李玄烛若有所思,这控人心念的手段,到底不是他长处,对付凡人都偶有失手。
临走之时,李玄烛打散宋家数代累积下来的福运,未来三代内,也不会出多福之人。
……
镇子东边一处桃林,李夕照坐在院子里发着呆。
那位明湖龙宫“驸马爷”,正在一旁盘腿调息,修养一身伤势。
最头痛的,还是李玄烛那一拳,打碎了自己中间那颗头颅,不知要花上多少年才能恢复。
两人尚未缔结契约,非是九凤不愿,而是李夕照那一脸枯槁病态的父亲让他们再等等,万事不上心的李夕照,便也无所谓,每天就坐在那发呆,晚上还看月亮看到很晚。
两人至今没说过几句话,九凤也只能按下心中种种疑惑,先尽力养伤。
这日,那位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难得走出屋,往小镇方向走去。
王延之来到镇上那座香火不是很好的寺庙,今日无人与老和尚说佛法。
三教中人坐镇洞天,除了维护一方规矩,再就是看生老病死,四季轮回,从凡人身上观道、悟道,故而坐镇洞天的,多是那八境修士。
八境归真,既是大成境,又叫瓶儿境。此境修士一味清修已意义不大,想要更进一步,难如登天。
青莲洞天只是处小洞天,本相是颗青莲,已是了无生气,枯槁如男子。
王延之打个稽首,问道:“大师何时动身?”
老和尚看着那昔日道门高徒,如今已是风中残烛,不禁有些感慨,道:“与你言说后,便要启程。”
一处洞天即将破碎时,会疯狂压榨最后一丝丝天地灵气,维持洞天的五行之属,也将横空出世。
按照自古定下的规矩,洞天破碎,内里机缘,全交由山上小辈,故而老和尚这位原本坐镇此处的僧人,不得久留。
“王施主,老僧如今还是好奇,这么些年,你付出这般代价,到底是在为什么东西遮掩天机?”
王延之摇了摇头,平静笑道:“若能轻易与人言说,我又何必费这般周折?这些年,多谢大师了。”
老和尚摆摆手,也不再多问,只是担忧道:“那我走之后,你真的要……?”
王延之叹了口气,“看烛红他能不能早日突破了。”
老和尚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串菩提子,交由王延之手上,“这是坐镇洞天这些年,所结下的佛缘,留与正一吧。”
王延之犹豫一番,仍是厚颜收下,感激道:“多谢大师!”
老和尚摇摇头,两人并肩同行,走在院内,就好像逛过人间。
李玄烛离开宋家,走着走着,眼前景象忽然一变。
“老和尚?”
老和尚把李玄烛的脑袋当做木鱼,敲了三敲。
敲完破开天幕而去。
李玄烛愣在那,坐镇天地的圣人跑了?
宋融对戚家师傅说青莲洞天要塌陷,李玄烛还不以为真,当老秃驴是摆设呢?可眼下这老秃驴竟然跑路了?
这是什么道理?!
王延之咳嗽一声,“烛红。”
李玄烛有些不情不愿道:“爹。”
王延之道:“我出手了。”
李玄烛没听明白,“出手什么?”
顷刻间,这寺庙内隔绝出一座小天地,王延之身后浮现出一尊道人法相,手捏符印,引来天雷滚滚!
王延之呵斥道:“发什么愣?!逃出这座小天地!”
李玄烛不明白老爹这是发什么疯,可那雷法所蕴含的气势绝非玩笑!这雷霆万钧若是劈在身上,怕是要丢去半条命!
李玄烛不敢多想,立刻运转神通,天地间气势骤然变换,他背后浮现,乃是海上生明月的异象!
道人游于云端上,少年立在明月中。
天雷如瀑布飞泄,直下三千尺!明月出海,升腾入九天!
只是相撞时,少年同那明月,又跌落海中,可面对天雷倾泻,到底是在最后一步抵住!
李玄烛立于明月内,高举双手,咬牙切齿,“给、我、起!”
明月已有好几处龟裂,再撑下去,难免伤到本源,可少年心傲,无论如何不愿低头。
再等等!头一遭已经顶住,这天雷如此势不可挡,王延之短时间内断不会有余力降下第二道!只要撑过去,便调出阴神托住老爹,自己倾力施展,未必不能打破这方小天地!
李玄烛死命撑着,明月已经龟裂大半,少年心中叫苦不已,终于那天雷气势稍有减弱,李玄烛调出阴神,将四海之水凝成寒气,攻向王延之。
王延之身后道人法相拂尘一扫,驱蝇般驱走股股寒气,阴神心念一动,海中又起一轮月,朝王延之撞去!
这边李玄烛也强提一口气,付出些代价,提前破开这该死的天雷!立刻要破开这方天地。
那道人法相变得高达百丈,一手按月,一手指向李玄烛!
就在此时,那阴神高举一臂,好像正从天幕上往下拽着什么东西,原来是这方小天地内的“月亮”,虽然比不上真货,可毕竟也是小天地内两处最精华之一,李玄烛本就是突发奇想,没想到真给他拽下!
看着自己修为显化的那轮明月被李玄烛拽去,王延之不由笑道:“这一手也太不讲理了些。”
他山之石可攻玉?小天地中,李玄烛天然就比别人多出一道优势!
李玄烛找到天地中最薄弱一点,先出八分力,试探试探。
天地不为所动。
李玄烛运转神通,额上开出一只纵目,开眼时,天地精华都被它吃了去。
“给我开!”
李玄烛倾力而为,出力后浑身上下都涌起一股无力感。
天地大震!几乎就要崩碎,可缝缝补补,最终还是稳定下来。
李玄烛口鼻出血,一气未破,立刻遭到天地反噬。
可这小天地也是支离破碎!
李玄烛再凝气,一拳拳轰向天幕!可这明明就要破碎不堪的小小天地,恢复速度仍是快过李玄烛的一拳拳。
李玄烛也是个心狠的主,召回阴神,就要拼着再起一轮月,可刚有所动作,小天地却被王延之自行散去。
两人又出现在庙中。
李玄烛一屁股坐地下,擦了擦口鼻血迹,不满地看着王延之。
王延之只是叹口气,喃喃道:“怎么总是差夕照一步呢。”
李玄烛如遭雷击,怔在原地,胸腔中似有烈火灼烧。
第几次了?!我明明已经不去争了!
可王延之正忧愁别的事情,皱着眉离去了。
李玄烛在原地呆坐许久,越想越气,一拳砸在石板地上,没用真气,故而血肉模糊。
李玄烛好像不知痛一般,哼了一声,气呼呼走了。
小和尚打扫到此处时,见青石板地被人给砸烂一块,忍不住骂骂咧咧,大骂是哪个不知名的缺德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