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宋融,还没那么大能耐将一个人的魂魄彻底打散,天地间不留一点痕迹。
可要说被鬼魅精怪叼走,也绝无可能,老和尚坐镇青莲洞天,有鬼魅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恶?
李玄烛思来想去,觉得唯有一种解释合理,便是戚莺莺是外面天地的山上人,本体或许在山门闭关,阴神则封闭记忆,转世入洞天,便成了戚莺莺。
这也是种修行门路,一般遇到大瓶颈时,才会如此这般,企图另辟蹊径,更进一步。
只是在八境之前就卡在某境“大瓶颈”的,除非日后有大造化,否则终其一生也难有大成就了。
李玄烛觉得再无别的可能,既庆幸那傻丫头还活着,却又因其山上人的身份,感到有些烦躁,没了初见时的心思。
沉着脸回到溪滩,那红甲小姑娘早已急地来回踱步,李玄烛稳下情绪道了声谢,看着戚家师傅快要超度完的魂魄,李玄烛犹豫一番,没有伸手一指,做那锦上添花的事。
说到底,李玄烛同那些山上人,没什么差别。至于戚莺莺,就当那凡人少女,也转世投胎去了。
李玄烛将那柄被他点入些许月魄也无堪大用的苗刀挂在腰间,好在卖相不错,权当装饰用了。
红甲小姑娘见他右手血迹斑斑,皮肉都直往外翻,最是吃不住疼的小姑娘赶紧捂住眼睛,忍不住问道:“你不疼吗?”
李玄烛稍微有些嫌弃,心说你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妖怪装什么嫩呢?真以为自己是那九岁女娃?
李玄烛倒是看不出这红甲小姑娘的深浅,不过说她果真如看上去那般大小的话,李玄烛不是傻子,绝对不会信的。
总是自称王两的少年,不到二十岁有这般修为已经够吓人了,李玄烛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这般厉害的九岁姑娘,除非她不是人。
毕竟有种说法,上古先天神灵降世时,大多天生便有八境归真境修为。只不过后来仙神大战,先天神灵输给了仙人,绝地天通后,先天神灵多转世,道行也要重修才行。如今的所谓神灵,多是王朝敕封,什么河婆、土地公,厉害点的叫山神,水神娘娘。
李玄烛懒得回答小姑娘疼不疼的问题,摆摆手就要告辞。
“等等!”红甲小姑娘拽住李玄烛衣袖,抬头问道:“小哥,你也是修士,这两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象?比如……比如天下掉下个这——么大的大火球!”
小姑娘伸长手比划着,个儿矮胳膊也就显短,李玄烛有些不忍直视,想着这个时辰,大哥应该还在做工,便指了指东边,道:“朝东一直走,老远老远的地方有处桃林,里面有户人家,那玩意被人救走,就搁那呢。”
小姑娘又狐疑起来,“你咋知道的那么清楚……”
李玄烛瞧了瞧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凑近小姑娘耳边,说了个天大“秘密”:“其实我就是坐镇此地的圣人,这洞天里发生过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我都一清二楚!”
小姑娘不太信,“真的假的?”
李玄烛一跺脚,“这是什么话?那掉下来的,其实是只九头凤凰,被人打去七颗头颅,是也不是?”
小姑娘点点头,“就是我打的。”
“这……我当然是早已知晓。”李玄烛咽了口唾沫,“我还知道,她是明湖龙宫驸马。”
“嗯嗯!”
李玄烛笑道:“那你知不知道,这所谓的驸马爷,其实是个母的?”
“啥子?”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女的?!”
李玄烛点点头,故作高深道:“你阅历尚浅,那九头凤凰也是藏的高明,认不出也正常。如今她就在东边桃林,你此去定能将其一举抓获!时不我待!快些动身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小姑娘欢喜道:“多谢圣人前辈指点迷津!诶?等等,你是三教中人吗?”
李玄烛道:“自然!我大哥可是道教四代嫡传弟子,辈分极高!”
“呃……”小姑娘挠挠头,李玄烛疑惑道:“怎么?”
小姑娘尴尬的笑起来,“没啥,没啥。”
李玄烛跟着尬笑,心说这丫头有点傻不拉几的。
“对了,我叫李宝莲,你呢?”
“王两。”
“哦哦……那我找人去了啊!”
“去吧去吧。”
两人背道而驰,离去时,不约而同想到一起:这名字真俗气!
……
李宝莲小心翼翼落在桃林,躲在一颗颗桃树后面,踮着脚尖,偷偷观察情况。
院内,九凤没来由心中大骇,捧住心口,始终压不住喘息声。
是那该死的丫头!同为火属,又是敌对,自然相斥。
屋内,王延之探出头,眉头紧皱,如今正是关键,不能出半点纰漏!
一直抱着腿发呆的李夕照站起身,走出院子。
李宝莲本是中洲李家三小姐,师承希然洲青玄道人,按辈分,算是道教第三代弟子,辈分极高。
李家夫人怀李宝莲时,竟是长达足足十八个月才生下,生下的孩子天生开悟,生来便是二境。彼时青玄道人游历中洲,替孩子起名为宝莲,并收为徒弟,为其传授道法,还赠与许多法宝。
李宝莲提着的那杆枪尖似火焰的短枪,便是件无数人求而不得的半仙兵,左腕金镯,以及扎头发的两根红绳,同样来历非凡。要知道天地间东西南北中五洲,无数一流宗门,都未必有一件半仙兵做那镇宗之宝!
有些山上人,道法极高,拳头却不算太硬,有些山上人,修力高过修道,属于能打的那类。
李宝莲虽说是个女娃,却属于能打的那类,虽然才刚入六境金丹,可在三件半仙兵加持下,战力足以匹敌七境修士!只要不是七境巅峰,或者同样特别能打的那种,李宝莲都不怕!
可眼前这名和刚刚的圣人前辈很像很像的少年,从头到尾,都在压制着她!往日那杆神气非凡的短枪,今日不知为何病殃殃的,一见到少年就蔫了。
李宝莲倒也有股倔劲,就是不服输,又祭出那枚以真气驱动,可达千万斤重的金镯,狠狠砸向李夕照!
院子里观战的九凤看到那金镯后揪心不已,那女娃头上两根红绳也是宝器,自己就是被那红绳纠缠,一时乏力,狠狠挨了那金镯一下,只一下便砸的她神魂震荡不已!
李夕照竟徒手去接,九凤惊呼一声不要!但为时已晚!
在九凤看来,必然是被生生炸碎一条胳膊的惨淡画面!
李夕照确实小看了这金镯重量,贸然接住,整个胳膊都吃痛不已,几乎就要麻木。
李宝莲本有些后悔自己又是一时冲动,竟倾力砸向那名少年,可见金镯被抓住,一时又不敢相信。
李夕照沉吸一口气,牢牢抓住金镯,李宝莲连忙施展术法,要将那金镯御回,两人一时间较量起了力气。
九凤彻底看傻眼,连自己本相挨上一下都感到大为头痛的金镯,竟是被李夕照一手抓住?看样子还不想还了?
九凤额上直冒冷汗,这青莲洞天,明明在洞天福地中,也是属于“穷乡僻壤”的那类啊!
李宝莲急得满头大汗,拼了命往回拽,李夕照也跟她卯上了,就是不给!
不远处咬着糖葫芦,专程跑回来看戏的李玄烛差点没忍住鼓起了掌,只是这种应对方法,不像夕照性格啊?
李玄烛也没深思,心里默然道:李宝莲加油啊!
夕照加油啊!九凤眼中灼灼生光,虽然之前要与李夕照结契,可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李玄烛的蛮横跟李宝莲的追杀,虽然李夕照身上的东西很吸引九凤,可相比较下,九凤还是更喜欢无拘无束。如今嘛,倒是有几分小小的折服了。
李玄烛吃完第三串糖葫芦,实在牙酸的咬不动了,便挑了个硬桃摘下,往衣服上蹭蹭便啃咬起来。
那俩人还是僵持不下,说实话有点无聊了。
李宝莲小脸都累白了,李夕照还是不肯松手,李玄烛也不明白自己这傻不楞登的弟弟跟人家小女娃较啥劲呢,你换个手段不早就赢了?非得跟人家比拔河啊?
李玄烛觉得再看下去也无甚意思,打个哈欠走了。
等李玄烛走远,李夕照忽然毫无征兆的松开手,金镯立刻以惊雷般的速度飞回,李宝莲躲闪不及,刚好被砸中脑门。
好在那金镯绝不会伤到李宝莲,故而飞回来时,已是正常镯子斤两,只是也打红了李宝莲额头,粗看之下,还以为是额上生出一只纵目来。
有事倒不会有事,不过疼倒是真的。
最是吃不住疼的李宝莲捡起镯子,气呼呼瞪了李夕照一眼,飞遁离去。一直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才摸着额头上的红印,委屈的哗哗落泪,又倔强的不哭出声。
李夕照走回院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坐那发起呆来。
……
被圣人压制的剩不了多少神通的修士们,不久前忽然没了那道束缚,起先人人不敢妄动,直到一位胆大修士,在小镇凡人面前大摇大摆御风而过,也没被人一巴掌拍死,众人才确认那位坐镇此处的圣人已经离去了。
一时之间,诸多修士各展神通,找寻机缘时,个个恨不得掘地三尺,简直如蝗过境!
可还没一会功夫,那道针对所有修士的压制又去而复返,只是轻微许多,如果说之前是在每个人头上悬了把剑,现在则只剩下一张纸,上面写着警告二字。
两个字可吓不死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忽然接手了这座即将崩溃的洞天,可对于这些山上修士,已算不上多大威胁。
如今天地间水精之气逐渐往小镇汇聚,要在此地出世的,必然是那五行水属!
谁不想争上一争?
桃林。
王延之缓步走出屋内,忽然咳血不止。
王正一在一旁搀扶,忧心不已。
“爹?”
王延之摆摆手,“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