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都记得什么?”阿诚转过身子,依着宇文言恶狠狠的模样,大声问到。
“我都记得什么?”穆吟也认认真真的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她稍略微转过头,湿漉漉的长发贴着脸颊,混着脏污还在滴泥水。这一转头,露出她那高高的鼻梁,性感的鼻头,以及异常明亮的一只眸子。那眸,似星河朗月,熠熠生辉,黑亮的眼珠似是要与这刺目的阳光争个耀眼,这般潦倒的境地却依然从容清澈。
宇文言注意到了这只眸子,有一瞬间的慌神,睫毛不禁跳动一下,又迅速恢复镇静。穆吟看到了他的神情,又复将头侧过去,将脸颊淹没在逆着光亮的地方,门口的人皱着眉头眯上眼睛,想瞧的清楚些,可刚才灿烂的眸子就那么一瞬似是幻觉,倏的就不见了,只剩下散乱头发下遮挡的昏暗的侧脸。
穆吟悠悠开口;“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只记得是跟着难民一起来到上幽城的。”
“难民?何时来的?”阿诚追问到。十日前却有一些难民陆陆续续进城。前不久,刚刚停下的暴雨,让临靠王都上幽城北面的白水县发生了洪灾,大雨下了近十天,洪水冲毁了数十村庄,老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能跑得动动的,都竞相逃来王城,寻求庇护。恰巧,宇文言正是这次主理安抚难民,治愈洪灾的皇族亲使。
“七日前。”穆吟轻声回了一句,再不愿多说一句话。
这般问一句答一句,实在给阿诚憋的难受,回头瞅了一眼宇文言,气的语塞,不知从哪开始问起了。
“给她松绑,拖出去,杀了吧。”宇文言淡然的开口。其实从衣着打扮,宇文言大概已经猜出来这人要用什么话来糊弄自己的身份了,既然不愿说实话,那也无需浪费时间,干净利落了事。
“为什么?”穆吟情急,立马精神过来,猛地转过头朝门口的人喊着。这次,将两只明亮的眸子暴露无疑,脸上还挂着泥,但也足见棱角。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愤怒不解的眸光立马换上了一副无辜和可怜,让看的人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不等穆吟问明白,那泼水的小厮已经大步走过来,粗鲁的扯下了她手上的绳子,将她拖拽着拉到宇文言面前。穆吟在宇文言面前站定,略弯着身子,双手握在一起,丧气的耷拉在身前,微微抬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紧盯着宇文言白皙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顿时气血翻涌,想入非非。
宇文言察觉到下巴下面炽热的目光,逐渐的低下头来,冷冷的盯着穆吟的眼睛。那目光那眸子,深邃神秘,霸道灼热,穆吟迎上那目光,不自觉激灵了一下,快速的眨巴眨巴眼,但身体依然淡定,
“为什么啊!”穆吟就这样盯着他,嘟着嘴,娇柔的问着。
宇文言莫名的心头一动,这人居然不怕他,还前后变化如此之快,还有她的眼睛,竟生的这般清澈.......宇文言突然乱了分寸,不知道自己胡乱的在想些什么。
“你闯了王爷的婚房,还对王爷如此不敬,杀你一百次都不为过,还问为什么,跟我走!”那小厮在穆吟身后气的整张脸皱成一团,完全没注意思绪已经游离在外的王爷和他旁边同样盯着穆吟惊呆的阿诚。说着就来伸手拉穆吟。
宇文言胡乱的思绪在小厮的正义凛然的控诉中恢复镇静,后退了一步,生怕被这人吃了一般,随后盯着她,一言不发,对小厮的话不置可否。
“这怎么办?”穆吟的大脑飞速的转着,突然一把发着银光的匕首“嗖”的一下划过眼前,穆吟下意识躲闪,伸手去挡,左手握匕首的宇文言被搞懵了,回转手腕,想将手收回来,穆吟看那刀尖又对向了自己,本能的向后仰头,一只手抓住他的右臂,另一只手去攻击宇文言的左手。就这样,本想拿出匕首吓唬吓唬她说实话的宇文言,结果被穆吟误会,两人直接打起来。这一打反而暴露了穆吟的武功,真是更说不清了。
阿诚和小厮也奇怪,这乞丐也太冲动了,反正打不过他们王爷,也就没上前理会。
“这武功,完全出于本能,是身体的记忆,我是穆吟,那个沙场和血光中的穆吟!”穆吟自然的反应,让她做出迅速的判断,她是这里的人,至于那些奇怪的记忆,需要她好好琢磨,就在她走神思索的工夫,宇文言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几个跨步就将穆吟逼到了墙角,猛的贴身将她按在墙上,左手的匕首顺势插在泥墙上,右手随便一按,没把握好角度,竟按上穆吟的左胸。
穆吟瞬间睁大了眼睛,两手垂下无法再反抗,两人一阵尴尬。宇文言急忙将手拿开,越过穆吟的肩膀拄着墙面。眼神想凶恶,竟变成胡乱的瞟着,身下穆吟的脸,那眉毛、鼻子、嘴巴、脸颊,都粘着泥巴,清晰的暴露在眼前,还有那眼睛最干净明亮。
昨晚那肮脏宽大的袍子盖着的乞丐,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男的,今早那双眸子和秀气的脸型,让宇文言开始怀疑她是个女的,后来她说话的声音以及刚才这一下,确定无疑她就是个女的。宇文言盯着穆吟的脸,开始胡乱想这些有的没的,着实为自己现在的智商感到可耻,但又忍不住去想,殊不知,两人已经这样贴着墙对视了好一会儿了。身后的阿诚和小厮早已经看呆了。
而穆吟可没心情去感受被一个绝美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感受,一心只想着怎么逃命,本来就说不清楚,现在竟然还动手了。
“爸爸,你就给我换辆车吧,就一辆保时捷而已,我也没要很贵的车!”穆吟一身白色露肩短款纱裙,坐在红褐色的真皮沙发上,摇晃着面前男子的胳膊,一脸娇气。屋子很宽敞很明亮,记忆里那男子应该五十几岁,但是面容俊朗温和,完全看不出实际的年纪,
“你那奔驰就掉了指甲大一块儿漆,你去修修不就好了吗!”那男子被摇的不耐烦,但眼神却是温柔宠溺的,
“多大个漆,也是旧了呀,爸爸,就给我换一辆吧,我那车已经联系人在卖了!”穆吟继续撒娇,
“你自己有钱,自己去买!”那男子抽回了胳膊,转过身去,也同样撒娇的语气,
“我公司这两天缺钱呢,暂时跟您借着,哎呀,爸爸,爸爸!”穆吟凑上前去继续毫无保留的施展她撒娇的本领,
“穆吟,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那男子瞪了她一眼,“好好好,买买买!”男子无奈却高兴的应了,
“谢谢爸爸,嘻嘻嘻!”穆吟欢快的吻在那男子脸上。
“穆吟?那是我?爸爸?撒娇?撒娇?”穆吟脑海中突然出现那段奇怪记忆的画面,“撒娇”撒娇这个词在她脑海不断回荡,
“啊,王爷!”穆吟突然推开宇文言顺势跪坐在地上,抱上宇文言的大腿,开始......撒娇!
宇文言一愣嫌弃的瞪了她一眼,后退一步,试图抽回自己的脚,但没用,穆吟死死的抱着,哭腔就上来了,“王爷,小女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醒来就倒在泥水里,身边的人人嗖嗖的往过跑,还不时踩我的手,踢我的背,大家像是在逃命。我顾不得多想,眼看着身后的洪水就要追上来了,我好不容易爬起来,也跟大家一起跑,就这样跑了两天两夜终于来到城里。我又饿又累,连城里的乞丐都不给饭吃,我就靠着有点小三脚猫功夫,抢饭吃,吃霸王餐,这才活了下来啊!昨天无意路过王府,实在是饿的难忍,里面酒席又香气扑鼻,我就溜进来想捡点残渣剩饭,谁料酒后误事,冲撞王爷,还请王爷饶命啊!”穆吟声泪俱下,诚恳委屈,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在与文言的锦服上。听的倒叫人有几分同情,
“王爷,贱奴说的都是实话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可能是逃难的时候撞了头,又营养不良,就失忆了吧。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亲人,只听一起逃来的阿姨,哦不,大婶,说我们来自白水县,其他的都不记得了。我现在脑袋上还有个碗大的疤呢,不信王爷您看!”穆吟一边说着一边扒拉着自己脏兮兮的头发往宇文言身上蹭,说的发自肺腑,感人至深。
就连后面的阿诚和小厮都有几分动容,宇文言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但听的仔细。本来这两天父皇交代他治理难民的事就没有什么进展,如今听这乞丐一番如泣如诉的描述,更加悲痛,“阿诚,将他放出府吧!”宇文言闭上眼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即用力的从穆吟怀里抽出自己的脚踝,转身离开了,背后远远的传来穆吟胜利的喜悦之声:“谢王爷!”
“走吧!”阿诚走过来,语气平和了很多,他本是心善的,如今实在动容。王爷发话,那小厮也得老实的照做,倒也没有了刚才义愤填膺的神情。
穆吟假装委屈又害怕的站起来,低着头,颤巍巍的跟阿诚出了王府后门。刚一出来,觉得阳光明媚温暖,刺目的光经过树叶的层层过滤,倾洒下来的几缕软绵绵的,混着大雨后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倒叫人清爽不少。她张开双臂,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手挡上阳光,神情逐渐暗淡下来,随即眼眸一沉,饶有心事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