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满庭芳被衙门关在那间房子里不闻不问。每天到点准时有人过来送水送饭可来的人就是不搭理他任凭他如何的哭闹。实在是没办法给逼的不行了满庭芳几次试着要硬闯出去,可门口左右两边看守的衙役一人一棍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架回房子。就这三天来,原本面目清秀的谦谦君子在极度的恐惧紧张心理下硬生生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头发也散着头发里都是干稻草,连日来的哭喊眼睛已经肿的不能再肿了,里面都是血丝。脸上全是泥土又黑又脏,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和人撕扯时弄的破破烂烂而且上面都是油污泥渍。
满庭芳在父丧期间每日夜宿花船寻花问柳丧尽人伦,杭州府知府大人派衙役官差在莳香舫的花船上把他抓走被衙门关在大牢里等着择日开堂受审的事情不经传遍了整个杭州城。之所以传播的这么快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满庭芳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人而且在整个杭州城甚至是浙江省的学子文人里面他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几岁的年纪参加乡试本身就是一件奇闻而且最后竟然还博得了头名“解元”当年满庭芳的名字可谓一时间风头无二,仕林之中更是对他抱有期望看成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就是这么一个被所有人都看好重视的天才竟然在父丧期间夜宿花船败坏人伦纲常,这样的事情在整个浙江省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仕林哗然一片口诛笔伐不绝于书,很多人纷纷上书杭州府衙门要求按律严惩满庭芳。
中秋节后的第一天开府,各级衙门正式办公的第一天杭州府衙开二堂审理满庭芳一事,这一天清晨浙江布政使司衙门派来的旁听官员,杭州城附近有名望的老学究、士绅代表、教喻等一切相关的人都早早的进了杭州府的大门,每个人的状态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一个个的慷慨激昂。
当满庭芳的事情被传的天下皆知大街小巷闹的沸沸扬扬时,苏墨才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不可能压下去了,这一切的背后黑手他心知肚明。可到了这个阶段他就算有多少的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堂受理,因为前有省里发来的正式文书,后面则有舆情沸腾的仕林。
杭州知府衙门前后三个跨院,前院正堂是审讯一般案情的地方,在那里审理的案件是公开形式允许百姓站在堂外观看。而那些不适合公开审理的案件例如奸情案风化案等则会在二堂审理,起到一个保护隐私的作用。今天杭州知府苏墨才开二堂审理满庭芳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保护他的意思在。
知府苏墨才穿戴整齐的来到二堂时,那些受邀前来的人已经在座位上等候多时。
“各位。今日邀请各位百忙之中前来一同陪审,只因为这此次案情非比寻常本官也不好擅下决断。”苏墨才双手抱拳:“这忤逆大罪本府自为官以来是少有听闻,更没想到这样的案情竟然会出现在我杭州城。这是本府的失职,本府已经写好公文上报省里主动请求朝廷责罚。”
堂内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好言宽慰苏墨才,当然这些话只是一些官面上的。
苏墨才端坐案前,看了眼书案上的惊堂木用手抄起来举在半悬空用余光瞄了一眼堂下众人,见众人无一例外都神情凝重的看着自己苏墨才心头一硬:“带人犯!”
啪的一声惊堂木,随着一句带人犯堂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满庭芳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的压进堂中,此时此刻的满庭芳整个人就像没了七魂六魄的死人,蓬头垢面全身隐隐约约的散发着腥臭。
平民百姓见了官员需要下跪行礼,但满庭芳不同,他是举人身上有功名在,只要朝廷还没有下文书削了他的功名那么他此时此刻仍然是举人,所以他见了官员不需要下跪。
苏墨才是见过满庭芳的,所以对他仍然有很清楚的印象可今天再见满庭芳心里也不由得一颤:“这还是人吗?一点活人样都看不出来了!”
“堂下之人自报家门。”苏墨才板着脸说道。
“学生满庭芳……杭州…杭州府人士”到了这个时候满庭芳的内心是崩溃的,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时间但这足以摧毁他内心世界。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满庭芳说到底只是一个生长在富人之手的公子哥,从小的锦衣玉食从小的众星捧月让他直到今天都没受到过任何的委屈,再加上家里人在他之前就已经把各种事情帮他处理好照顾好,这样成长的环境也造成了他不能接受挫折的内心世界。
苏墨才点点头问道:“你既为圣人门徒,自幼饱读圣贤之书更应该知晓人伦纲常,又为何做出这般禽兽之举?”
“学生……学生知错了。”前一天晚上,已经有人把事情的一切都告诉了满庭芳。到了那时候满庭芳才领悟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之间犯下了这天理不容的大罪,也正是帮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告诉了他自己因为什么被关的缘由后,满庭芳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
其实整个事情就是走一个过场,满庭芳人是在莳香舫的船上被抓的,近两个月来每晚都去那里喝酒寻欢也有老鸨和船上的姑娘作证,而且还有他欠下花酒钱的账册在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可能逃脱了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满庭芳的亲哥哥满庭贤也做了一份笔录,上面还提到一个月前满庭贤去直隶的当天下午满庭芳和哥哥满庭贤在争吵过程中抬手要打哥哥的行为举动。既有人证,又有无证满庭芳这一遭是逃不了了,剩下的就是苏墨才等人商讨如何定罪以及苏墨才最后要怎么写行文给上面答复。
堂上,苏墨才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心理都没有为难满庭芳。简简单单的让他本人叙述了一遍自己做过的事情以及叫来莳香舫的老鸨子和姑娘们录下了口供之后就吩咐差役把满庭芳押送大牢,这个时候死满庭芳就不能再拘压在后院的空房了,这时候的他是待罪的嫌疑人所以必须押在杭州府大牢。
满庭芳被差役压下堂后,苏墨才看着陪审的各人:“众位事情的前前后后具体细节刚刚已经交代清楚,下面就是论罪了。”说着话,苏墨才迈过大堂书案来到众人面前:“本官向听听各位的意见。”
“敢问知府大人心中可有眉目?”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拱手抱拳的问道。
“本官正是因为心中犹豫不定所以才希望各位能帮本官斟酌斟酌。”苏墨才回答说。
众人面面相觑,相互之间低声讨论着。其中刚刚的那位老者拄着拐杖率先言说:“人证物证具在。似这等禽兽行径我们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唯有忤逆大罪才可正人心存天理。”
老者的话引起其他人慷慨激昂的呼应,苏墨才眉头紧皱一语不发:满庭贤啊满庭贤,你的亲弟弟究竟是做了什么你竟然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为了家产吗?我苏墨才自知我自己是个贪财好色的贪官,可我也绝不会为了钱财要了自己亲弟弟的命啊!而你竟然为了让你弟弟死,不仅把这件事散布到满城尽知甚至还通过自己的关系把这件事捅到了浙江布政使司衙门导致省里派人共同会审满庭芳。满庭贤你才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苏墨才低头不语,暗暗沉思:“这件事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朝廷内外皆知,自己给上面的回文只能是定下忤逆大罪,满庭芳这次是罪责难逃。按照流程布政使司衙门和提刑按察使司衙门会共同审议后呈报到内阁,就不知内阁究竟会怎么审议判罪……而且卷宗递到御前皇上又会怎样定罚。”此时此刻,苏墨才考虑的竟然不是自己会收到朝廷怎样的处罚,他考虑的更多的是满庭芳可能会收到的处罚是什么。
太祖皇帝时期,云南有过一件忤逆案发生儿子与父亲争执之中失手打了父亲,当地官府将儿子抓回审讯判忤逆上报到了朝廷太祖爷下令斩立决并且不得留全尸。被斩后儿子的尸身和首级被两地府衙分别取走并且不准下葬。太宗年京城发生一件忤逆案兄弟二人在家中饮酒,席间兄弟二人发生争执弟弟用酒壶打破了哥哥的额头,哥哥一怒之下去了官府报官。官府将弟弟抓捕归案审讯中动了仗刑,没想到弟弟在这时候被活活打死,官府将案情如实上报并写明仗刑中弟弟因经受不住暴毙而亡太宗皇帝看了卷宗后也是以忤逆罪论处又因为兄弟二人是饮酒引起的事端所以只判了个秋后问斩,因为官府在审讯中把人活活打死当时的主官被降一级罚俸一年继续留任。所以从以前的案例可以看出朝廷对这类案件的犯人都是从严判刑,满庭芳这次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落个秋后问斩准许留尸。
苏墨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无奈一口气全部吐出:“各位还有其他不同的看法吗?”苏墨才知道不会有的不同看法的,这群人都是省里找来陪审的道德楷模他们最最痛恨的就是这样败坏人伦纲常的犯人。
“我等对按忤逆罪判处都无意义。还请知府大人就以此罪向上级衙门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