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府内家人奴仆已经安睡。
床榻上安然入睡的满庭贤猛然间睁开眼先转头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旁的妻子,见妻子梁氏早已经是在沉睡之中,满庭贤悄悄然的起了身。
院中,四周围万籁无声夜风微凉。穿戴整齐的满庭贤顺着走廊向弟弟满庭芳的别院而去。
满庭芳的别院在整座满府大院的三进院,距离满庭贤夫妻住的院子很近。满庭贤来到满庭芳的卧房的窗户外先是侧耳静听里面的动静,等确定了屋内出奇的平静之后满庭贤大着胆子来到房门伸手就要推门而入。
这时候他满心的犹豫,那只手伸出来又缩回去就这样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推开门。如果推开了门,里面的情况和他设想的一样弟弟没在屋内睡觉,那么他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改变这个家族。满庭贤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的寻思:“无毒不丈夫!不是我不仁实在是他太混账!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我了!”满庭贤一咬牙心中一横推门而入,果然房中那张架子床上空无一人满庭芳不在。
满庭贤紧咬牙根:“好好好!这就是你自己自找的了,可怨不得别人!”恶狠狠的扫了一眼空床满庭贤抬腿出了屋门。
咚咚咚!满庭贤用力捶打着杭州府衙门的大门,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刺耳。
“谁啊!都是吃了豹子胆不成这么晚敢来打搅。”厚重的大门吱呀的一声被人打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一个人脑袋来:“哟!满大爷!怎么是您。”门房原本还因为美梦别人搅醒一肚子的怨气,可看清来人是谁后赶紧赔笑着脸,点头哈腰的打开了门。
“去!告诉你们家大人就说我来了!”说着话满庭贤也不跟门房多计较径直的向后衙走去。
门房哈着腰,也顾不上为满庭贤引路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满庭贤的突然到来把整个杭州府衙门上上下下的差役仆人全都搅的起了床。满庭贤坐在花厅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偌大的花厅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人坐在那里。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吗,这么晚来这里了。”走廊里传来苏墨才慵懒的声音:“满大爷没告诉你究竟什么事情这么急吗?”
“看您说的满大爷有事怎么可能跟我这门房说呢。”
苏墨才说着话迈进了花厅:“哟。满大爷您今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苏墨才说着话向门房使了个眼色,门房顺从的退出来花厅顺带着关上了门。
满庭贤见到苏墨才,也不起身行礼:“我来告忤逆!”
苏墨才这时候正往花厅主位走去,一听满庭贤所说竟然失惊的啊的大叫一声:“满公子!这……这是从何说起?您这是怎么了?!”
满庭贤坐在椅子上,抬眼望着满脸惊讶的苏墨才冷哼一声:“怎么了,什么怎么了?我说了我要送忤逆!你作为地方官难道要不受理吗!”
苏墨才走到满庭贤身前,压低了声音问道:“谁啊?”
“满庭芳!”
苏墨才一听,更是不敢相信:“你说谁?”苏墨才紧了紧披在身上的丝衣:“满公子,这可玩笑不得啊。这可不是小事千千万万您玩笑不得啊。”
满庭贤猛地一啪桌子,铁青的脸因怒而通红:“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说完气的他用手指着花厅门说着:“父丧守孝,人伦纲常!守孝期间寻花问柳夜宿青楼该当何罪?!”苏墨才听完,心中一凉:如果真如满庭贤所说,这件事可是棘手了。
民间老话说的十恶不赦,这其中就有忤逆大罪它是和谋反、叛逆同等。对于地方官来说一旦自己管辖的地方出现了忤逆之人,首先自己先落下个牧民德亏的评价然后按照大明律主官要连降两级,甚至罢官免职削为庶民。一任父母官苦熬苦业的十几甚至几十年的辛苦就因为这一件事付之东流。
另外的,苏墨才怎么也不会相信满庭贤真的会这样做:“满公子,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啊,您深更半夜的过来什么也没说,就要送亲弟弟忤逆大罪这……”
“你也别为难,实话告诉你现如今他现在人就在西湖边有名的花船莳香舫上面,我们满家也是知书达礼的上等人家今天家里出了这么个不孝逆子丢尽了我满家颜面,我绝不袒护这个畜牲!”
苏墨才见满庭贤如此决绝的态度,一时之间也是骑虎难下。于公,当事者已经亲自上门举报,作为杭州城的父母官就应该现在马上派人上船把满庭芳锁来。于私,苏墨才作为杭州知府在他管理的地面上出了忤逆大罪之人朝廷首先就先问他的责,这种直达天听皇帝陛下亲自御览的大罪就是天王老爷也保不了自己。
“事儿我已经说了,作为知府大人你管事不管?你杭州府管不了我就上报到浙江布政使司衙门!”满庭贤死死的盯着苏墨才问道。
也罢!苏墨才这时候在不变态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幸好现在是深夜没人知道,索性先把人抓来关在衙门里几天等满庭贤的气消了自己再跟他们二人中间说和说和事儿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苏墨才想好了对策,有了主意后也心里的负担也就烟消云散了:“行吧。我先派人过去。”说完话,他并没有立刻喊来差人而是停顿片刻瞧了一眼满庭贤,见对方不为所动无奈何的摇了摇头,打开门喊来了今日在府衙里值夜的差役捕快吩咐了几句后,差役们领命离开。
今日的莳香舫张灯结彩,船里船外更是热闹非凡。在姑娘们迎来送往的欢声笑语中,时间快速的流逝。
船中还是那间素雅的包房,这里已经成了满庭芳与程育才二人把酒言欢说天论地的完美场所,美酒入喉佳人在怀琴瑟之声不绝于耳。
正当满庭芳与程育才推杯换盏之际,杭州府的差役们破门而入,突如其来的差役们各个面露凶狠,将醉醺醺的二人吓得顿时就酒醒七分。
“谁是满庭芳!”堵在放门口的几名差役中走出来一位年纪略长一些的差人,冷眼打量着满庭芳与程育才询问着。
“我…我是…我是满…满庭芳。”满庭芳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努力让自己保持住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理智:“各…各位老爷,找我…找我何事?”
问话的那名差役走到满庭芳面前,眉头一皱:“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说完向手下人用了个眼色,两名差役便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了满庭芳身后:“满公子,跟我们去杭州府衙门一趟吧,我们老爷有请。”不等满庭芳的答复,后面的差役便压着满庭芳离开了房间。
一张木板床满地的稻草,从外面紧锁着的房门,这是杭州府偏房的一切。满庭芳被衙门里的差人锁在这里已经有些时辰了。这时候的满庭芳早就被吓的没了酒醉,他不知道怎么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情会被带到这里。但他清楚自己必须让衙门口里的人知道一切都是误会,自己什么事情也没做他们一定是抓错了人。因此他嚎啕大喊用尽力气拍打房门,只希望能有人见自己一面给自己一个自述清白的机会。
满庭芳现在并不是嫌疑犯更不是被定了罪的罪犯所以不能把他关进杭州府衙门的牢房,苏墨才不想把事情弄大所以特别吩咐下人把满庭芳先暂时关在杭州府衙门后院的空房。他虽然不知道满庭贤究竟为什么要告亲弟弟忤逆,但混迹官场多年以及对满庭贤的了解这后面的事情一定不简单为了自己的官位,他在没有彻底弄清楚满庭贤背后的目的前决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满庭贤坐在杭州府花厅内,气定神闲的喝着上等铁观音:“大老爷您打算何时开堂受理?”
苏墨才放下手里的茶盏:“满公子事情非得如此吗?亲兄弟有什么事您在家里说开了不就得了,在不成您动手教训教训也可以啊。”说完,苏墨才抬眼看着满庭贤希望可以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对自己的话的认同,但满庭贤的脸上表情和神态完全没有显露出来一点:“这忤逆之罪可是要上报到刑部接着内阁审议最后是需要皇帝御览定罪的,所以这绝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满庭贤歪着脑袋,很平静的回答说:“所以呢?”那平静的神情就好像两人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苏墨才见到满庭贤如此态度心中一凛。这可是你满庭贤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啊:“到那时候可不是功名被削不被削这么简单的事情啦,闹不好可能会定下个斩立决!”
“人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满庭贤抬眼望着花厅外的那棵樱花树:“天作孽有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天地君亲师人伦大纲丝毫不能触犯,作为读书人还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圣人门徒父丧守孝期间竟敢夜夜到青楼妓院寻欢作乐这样的人和禽兽有何区别!”
读书人最忌讳也最在乎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苏墨才虽然为官不廉但他说到底也是寒窗苦读正经仕途出身,这一点上和天下读书人的看法观念是一样的:“满公子所说确是正理但………”
“作为本家苦主,我为了天地人伦纲常都可以大义灭亲绝不袒护满庭芳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知府大人还有什么犹豫的?”
“本官认为,满庭芳往日行为表现还是很合乎读书人该有的品行的,只不过是父亲亡故心中悲戚又加上年轻涉事不深借事发泄而已。如果满公子你觉得应该可以本官就判个行为不检罚役半年可好。”
“忤逆大罪竟然被知府大人判了个行为不检罚役半年,若真是这样的处理知府大人不怕不久之后的朝廷大计官员询问吗?!”
“那满公子你究竟要本官怎么样?!”
“按律即可。我满家绝不袒护!”
苏墨才算是明白了,他满庭贤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的亲弟弟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