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其他一切如往常一般，只不过因为下午带着苏盈袖采购物件走街串巷身体有些累了所以满庭芳并没有吃东西，和自己的嫂子说了声后就回了自己的别院。他没吃晚饭倒把嫂子梁氏担心的不成，还以为是昨天夜里酒喝的太多今天身体有了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又是张罗着请大夫又是寻摸家里的药，等满庭芳信誓旦旦的向嫂子保证自己就是下午在街上溜达乏了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后梁氏才肯作罢，简单的嘱咐了几句早点休息的话后又吩咐今晚值守的下人惊醒点别院，如果二爷有什么事赶紧伺候着。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满庭芳坐在书案前捧着书夜读，样子是正总共刻苦但实际上心里可不是。这时候满庭芳的心思早就飞到了花船上，脑子里还想着临走前老鸨子的那句话：“我们这的那些姑娘们一听说是您来了都埋怨我不给她们机会引荐呢。”这时候满庭芳在等着机会，他需要府里的人都睡了他才好出去。已经尝过了男女之间禁果的满庭芳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灯红酒绿鸟语莺飞的环境让他迷恋。
时间过得比平时要慢了太多太多，满庭芳等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终于府里打更的仆人敲击棒子的声音传到耳边。满庭芳啪的合上手里的书扔在案上，起了身顺便吹灭了房里的烛灯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
满庭芳顺着走廊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向前院而去。作为这家的主人他其实本不必如此这样小心，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就算有下人关心的询问也不会更不敢多嘴。但满庭芳却不是这样想，在他看来自己身为一个读书人又是杭州府满家的二公子去那种烟花场所太过于有失体统。再加上自己白天的事情跟家里人说的谎话，如果自己这么晚被人发现出了门告诉了嫂子那么第二天一早嫂子肯定会询问自己，那时候一个回答不好就很有可能被嫂子识破了自己先前的谎言。只能怪自己太过于迷恋了。
顺着走廊满庭芳一步一回头的小心着终于还是来到了前院，再往前过了前面的月亮门就是府宅的正门但满庭芳可没打算自己堂堂正正的从正门出去，门房里每天都有人值守如果自己从正门出去就等于告诉了下人自己这么晚一个人出门了。
这时候满庭芳已经来到了前院和后院中间专门给下人们日常起居工作的跨院。这个院子有一个专门给下人们进出使用的小门平时厨房那边采买的东西或者短工们回家都从这个门进出。木门插着门闩，满庭芳小心翼翼的开了门转过身背对着退了出去同时顺手轻轻的把门又合上了。
站在了街上心情大不相同，感觉一切豁然开朗了。满庭芳压抑着计策得逞的快感，凭借着头天的记忆向西湖岸而去。
城里虽然大部分人家已经入睡，街道也陷入了沉默但西湖岸边这时候才是刚刚开始热闹。各式各样的花船停靠在两岸，大大小小的彩灯悬挂在船上和岸边灯火通明得如同白昼一般。人来送往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各家的姑娘们或是在船首或是在岸边要么挥舞着手中的彩绸招揽着行人，要么就是扭动着自己的身段骚受弄姿着。这类的青楼女子算不得高档上品，她们服务的对象大部分都是那些少有余财的已经不为生计太过奔波的客人。这样的货色自然满庭芳的看不上更何况他心中目的地十分明确。顺着岸边的石子路不一会“莳香舫”巨大的船影就映入眼帘，满庭芳心头一喜加紧了脚步。
与那些不入流的花船热闹相比莳香舫这里却显得冷清的很。船首甲板只有两三个姑娘围成一圈一边享受着湖上的夜风一边闲聊着。满庭芳低头踩着踏板上了船，那几位姑娘注意到了满庭芳只是转头瞟了一眼也不上前搭话，又自顾自的闲聊起来。还没进仓，眼尖的老鸨子就看见了满庭芳。
“哟！二爷，今儿您可比昨天晚了。”说着话毫不避讳的把左臂穿过满庭芳的右手臂：“您这会儿才来害的我们素卿姑娘伤心难过了一晚上。这回好了您来了我们姑娘也省下眼泪了。”说着话，老鸨子就这样挽着满庭芳向二楼楼梯走去。
上了二楼，走廊两侧的房间内穿出各种欢声笑语，琴瑟琵琶的音乐穿插其中。老鸨子轻车熟路的领着满庭芳，走的方向显然还是昨天那间房的路。
“哈哈！满兄！”满庭芳一转身，就见程育才从自己刚刚路过的一间包房探出半个身子乐呵呵的看着自己。
莳香舫是三层的楼船。在最上层尽头的那间包房内，一跪一站的两个男人争论着。站着的男人正是归春楼大东家，赵霖延。
“我说怎么得到消息你早就到了杭州城却寻不到你的人影，原来你竟然窝在这种地方！”赵霖延刀削斧砍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怒气指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地上跪着的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十分英俊，他听着赵霖延的训斥，不敢做声。他叫刘祖辉，从小就是个孤儿一直颠沛流离的过活。十一二岁时遇到了赵霖延之后被后者带在身边教他读书写字还传授了他一身的好武艺，后来随着赵霖延在南方五省闯荡，渐渐的被绿林道上的人称为“鬼判手”。因为刘祖辉过人一等的就是那套赵霖延亲授的外家拳，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十几位有名气的南方各省绿林前辈都败在了他的拳下，对方的生或者死都得看他的拳头。以凶狠毒辣让绿林道心惊的鬼判手刘祖辉这时候却跟个孩子一样被人训斥。
赵霖延气冲冲的坐了下来：“为了个婊子，你真能做的出来？！”用手胡乱的指着房间：“我看你是真的被鬼迷了心！”
跪着的刘祖辉低声嘟囔了几句，赵霖延没有听清大喝了一声，刘祖辉只好提着胆子重新重复：“她不是婊子！”
啪！足以毙命的一掌震的桌子四腿出了裂痕，幸亏这张桌子面是大理石的要不然仅是这一下整张桌子立刻散了架：“这种地方出来的女人不是还有谁是？！”
“她不一样！她也是被逼的没了办法！她是卖艺不卖身！”刘祖辉焦急着解释，他从心里喜欢着那个花名叫“九娘”的女人。所以，他真心的希望此时此刻自己跪向的这个视若如父的男人可以接受她。
赵霖延气的抬起手就要劈在刘祖辉的头上，可手停在半空却收了回去：“咱们虽然不是大门大户，可至少也是清清白白出身。她是什么东西？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婊子。”赵霖延拍着自己的腿：“要是喜欢，花点银子光顾一次也就罢了你怎么还有了娶回家的想法！”
“九娘是好姑娘！她心疼我，会照顾我。这世上只有她这一个女人懂我想的。”刘祖辉急急的说着。
“屁！是个爷们花钱她都心疼都懂！”赵霖延站起身来打开了船窗，一阵阵夜风吹了进来打在他身上，这风也吹息了一些心头的怒火：“从天津到姑苏再到杭州，这船是走到哪里你就跟到那里。我托人给你在镖局寻了个镖师的差事也因为这个没了。你还跟我说她心疼人？”
听赵霖延提起镖局的事情，刘祖辉亏欠的低下了头。赵霖延隐退到了杭州城来了酒楼，本想着让自己一同前来可当时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就这样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赵霖延就托人给一家镖局传了话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收下了自己在镖局做了个镖师，不仅不用每天在打打杀杀的了而且每个月固定的有十几两银子的收入。可自己为了追心爱的女人辞了镖局一路南下到了杭州。
见刘祖辉没有言语，赵霖延也不在发怒。两个人，一个现在船窗边吹着风思量着什么，另一个跪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时间就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霖延重重的叹了口怒气。
“起来吧”赵霖延转身离开了船窗，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祖辉平和的说着：“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把她叫过来我见见。”
刘祖辉如同被大赦了一样正在站起来一听到赵霖延后面的话一个踉跄险些又跪回地上：“大哥！您这是……”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赵霖延剑眉一拧，说道。
“不是不是。”刘祖辉连连摆手。
“是不是不让见？如果是那好我今天就是动了粗也要把你拎回家去！”说着话赵霖延作势就要动手。
刘祖辉吓得赶忙后退几步，一转身向门外跑去：“我去叫！我去叫她来！”
赵霖延坐回位置上，习惯性的伸手要去拿桌子上的盖碗茶，可伸手一探竟然落了空他扭过头才发现原来那杯茶在刚刚自己一掌劈在桌子上的时候被掌里打翻这时候已经滚到了桌子的另一边茶水撒了满桌子都是，大理石的台面也被劈开了几条裂缝。赵霖延苦笑着，自己的脾气怎么就改不了呢。
整自己劝着自己收收脾气，门外走廊传来了声音，刘祖辉率先进了屋然后用手招呼着：“进来啊！没事的！”借着走廊里的烛灯，赵霖延清楚的看到门后躲着的那个人影显得很犹豫。刘祖辉性子急，一把就拉住了门后躲着的那人手腕，然后带了进来：“大哥。”
这是赵霖延第一次见到九娘本人，平日里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九娘看身高像是二十三四岁上下，此时此刻穿着一套淡粉色的长裙腰间系着条浅蓝色的丝绦，深深的低着头不敢看他，赵霖延看不到容貌但是能感觉到九娘也应该是个美人坯子，目光死死的投在脚上穿着的那双粉底白边的绣着图案的绣花鞋上。
两个人走到赵霖延身上，刘祖辉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看着他而九娘虽然挨着刘祖辉但很明显她站的位置比刘祖辉站的靠后了半步距离。女人是不可以和自己的男人肩并肩站着的，从这一点上就能感觉到九娘至少是读过一些书的。
“多大了？”赵霖延开口询问道。
“她二十四了。大哥”刘祖辉觍着脸率先回答。
“问你啦？”赵霖延眉头一皱，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就显你了是吧！她不会说话吗？”
像是斗输了的公鸡，刘祖辉把头一缩不敢再言语，偷偷的用手指捅了一下九娘示意让她回答。
“二十四……四了。大…哥”声若蚊蝇一般，但很好听透着一股温柔。
“祖籍那里的？”
“山西……哦山西大同府人”九娘紧张的要命，就像是上了刑场。不安的两只手私底下相互的抓揪着。
“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方的？”
应该是碰触碰到了九娘心底深处最痛的地方，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刘祖辉紧张着急的想代替她回答可又恐于大哥的威严没办法只能再用手捅捅九娘：“我家里原是做官的正经人家，家父是济南府邹平县县令因在任上枉了法被判流放，我也被入了教坊司。后来这里的老鸨巧妈在京城瞧见了我就花三百两银子把我给买了回来，让我做了个清倌儿”
清倌儿，指的是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这些人原本出身都是官宦人家因家里犯了法男性或者被充军或者是流放，而女性就会被朝廷罚没教坊司为奴为婢。可万一有朝一日朝廷大赦天下或者自家的案子翻了判，被流放充军的人保不齐还能回来那时候如果被卖到青楼的女性失了身成了“红姑娘”青楼说不准是要惹上麻烦的。所以一般的情况下除非是家里人犯下的死罪，否则像九娘这样被青楼买来的罪女基本上都是做一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
赵霖延点点头，从九娘说话的语气和给他的感觉而言的确是这样：“你本名叫什么？家里剩下的人你还有消息吗？”
“我叫林芳儿，我爹被流放去了东北哥哥也被充军到了那里。”说完，林芳儿捂着脸痛哭起来，刘祖辉赶紧搂着劝她同时一脸埋怨的瞅着自己大哥。
赵霖延也没想到会这样，尴尬的看着他们二人：“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说你们的事情。”话音说完林芳儿逐渐停止了哭声：“你想不想赎身啊？”
这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打在林芳儿的心头。怎么不想？！她是日思夜想的盼着自己能早一天脱离这无边苦海。可当初的三百块银子如今利滚利早就不止了啊这么一大笔银子哪是说拿就拿的。林芳儿不敢回答，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赵霖延。
“我可以给你钱赎身！”这一句话听在林芳儿耳朵里就如同惊雷：“不过我有一个前提！”
“您说！”慢说一个就是十个她也答应啊。
赵霖延用手指了指刘祖辉：“他！”
他？林芳儿转过头看着心上人又看了眼赵霖延，满脸的雾水：“我给你钱让你赎身自由但是你必须离开我这个兄弟，而且！你们二人今生今世不可以再见！”
话音刚落噗通两声，刘祖辉与林芳儿纷纷跪地：“大哥！”刘祖辉都带了哭腔了。
赵霖延坐在那里，探出半个身子双眼死死盯着早就哭的泪流满面的林芳儿：“怎么样，你认不认？”
过了许久，林芳儿才忽的抬起来头，两只眼睛早就哭的肿起来：“我知道我已经是个下贱的人了，陪不得刘哥。”说这话的时候林芳儿的脸毫无血色，惨白的吓人：“可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刘哥！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在心底认下了这辈子我只属于他一个男人！”这话说的让两个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半辈子的男人都为之动容。
赵霖延听完猛地一拍大腿：“得嘞！”说完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我这个恶人也做得差不多了该办点正经事了。”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刘祖辉起了身追问道：“大哥？你这是？”
赵霖延挥挥手严肃的说：“我就你一个过命的兄弟，这么多年了你是我领着长大的。要娶媳妇了，我当然得先试试女方对你真实态度”说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林芳儿：“看的出来，你是个好姑娘不仅可以出淤泥而不染而且还有一股子傲气。我就把我这个不成才的兄弟托给你了。”
还没等刘祖辉和林芳儿的千恩万谢，赵霖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整整五百两：“我其实刚来的时候已经跟老鸨子打听了，你的赎身费是四百两”赵霖延把银票递到林芳儿面前：“拿着它把身赎了剩下的钱留着和我兄弟过日子。”说完瞅着刘祖辉：“姑娘是好姑娘，赎了身那就是清白人了。你日后可不能揪着人家不放，要好好过日子要不然我大嘴巴抽你。另外找个好营生我正好和杭州府衙门的二爷有点交情，听说衙门里的那个老头年岁大了正我这里帮你把这个差事弄过来，你们两个人以后好好过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