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祖辉和林芳儿千恩万谢中赵霖延下了花船的三楼。等他刚到了三楼和二楼的楼梯中间时,一个名字闯进了他的耳朵,满公子。整个杭州城姓满的只有一家,赵霖延当下不由得快了两步来到二楼。
满庭芳被老鸨子领着上了楼身后路过的房间门开了,程育才探着身子喊住了他。
满庭芳心头一喜,来到跟前:“程兄,又遇到你了。”
程育才见到满庭芳自然也是喜出望外拉着满庭芳就进了房。这一幕整个被楼梯口的赵霖延看到,果然是满家的二爷满庭芳。他本打算过去向满庭芳道谢,可这时候满庭芳已经被人拉进了屋赵霖延只好作罢。至于说为何要上前道谢,原因就是当初满庭芳和与他从小指腹为婚的秦臻儿在街上闲逛时遇到了一位昏倒在街边的老妇人,不仅把老妇人送到了医馆诊治还垫付了诊金而这个老妇人就是赵霖延的母亲。赵霖延虽然在绿林道或者黑道上打打杀杀半辈子不仅闯出了自己的名号也坐上了绿林南方五省的头把交椅,可让他三十几岁就抛弃了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他的母亲,母亲年岁越来越大总是害怕儿子有朝一日会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经常被儿子惨死的噩梦惊醒,为了让母亲能够安度晚年大孝子的赵霖延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所有到手的东西带着母亲隐居杭州开了家酒楼打算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所以从赵霖延的立场上看满庭芳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本来那日把母亲从医馆接回家中赵霖延就放出口风四处打探恩人的真实身份,没出两人就知道了是满家的二爷满庭芳,原本是在得到消息的当天就准备下了礼物打算登门拜访的可临出门母亲又犯了病折腾来折腾去的耽误了几天,接着又收到信说刘祖辉为了一个青楼里的清倌儿竟然辞了镖局的差事而且还一路随着花船南下,为了这件事又耽误了日子直到今天都没能登门拜访满庭芳。看样子今天也是不行了,赵霖延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总不能我在这种地方推开那个房间的门在屋里人寻欢作乐的时候向满公子道谢吧。赵霖延回头再次瞅了一眼满庭芳进的房间,无奈的转身离开了。
这间房的装饰摆设与昨日的那间大同小异,程育才拉着满庭芳进了屋招呼着他就坐。此时屋内已经有弹奏小曲的歌姬八仙桌上也布满了酒菜,不过从摆放的碗筷来看就只有程育才一人享用。
程育才使了个眼色停下的琴瑟之声再次奏响,接着他拿起一个新杯为满庭芳倒满了酒:“来来来,你我二人今天还要和昨天那般开怀畅饮!”说完程育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满庭芳见状不得以只好也端起酒杯,先是回敬了程育才而后同样的一饮而尽。这一口酒喝的过于着急,辛辣烧的满庭芳喉咙作痛剧烈的咳嗽起来。
程育才哈哈大笑着,赶紧起身为他拍背:“满兄性子也真是过于着急了些。”
满庭芳咳的眼泪都出来了,他猫着腰摆了摆手:“咳咳咳……让程兄见笑了。”终于缓过劲来了:“程兄今日怎么又是独饮?”
程育才把酒杯再次倒满了酒,用筷子夹起一块面前的炒虾仁扔到嘴里说:“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啊,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没有志趣相投的人我程某人宁愿寡酒独饮。”
满庭芳没有说话,看的出来程育才再自己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他默默的为自己倒了一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对面的程育才有些可怜。
程育才又喝了一杯,还是一饮而尽。许是他也察觉到了两个人沉默不语的尴尬气氛,程育才率先打破了尴尬:“满兄,昨日才来这里春宵一刻今日又来……嘿嘿嘿嘿”程育才一脸坏笑的看着满庭芳:“看来昨儿个那叫……素…素”
“素卿。”满庭芳红着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那杯酒喝的过猛还是因为被程育才戳穿了心事。
“哦哦哦哦!对!素卿姑娘。”程育才此时此刻的脸也是通红,但他却是因为饮酒的缘故:“看来素卿姑娘深得我们满大公子的喜爱。”
“程兄你喝多了。”
“哈哈哈哈,满兄害羞了!”程育才豪爽的笑着。
满庭芳羞得都快把脸埋进地缝了,他拿起酒杯试图遮掩自己的囧态。可程育才显然是像发现了全天下最有趣的事情一般接着说道:“昨天夜里,你我二人分开后想必满公子和那个素卿姑娘颠鸾倒凤了一夜吧。”
满庭芳听着程育才的调侃,脑子却不由自主的回忆着昨天夜里的事情,脸上都快渗出血来了:“程兄……”
程育才见满庭芳的窘态,不得不停下了打趣:“作为过来人,我可要提醒你一下。可不能只施恩在一个身上更当不得真。”说着又喝了杯酒,又是一饮而尽:“她们都是经过了调教的,媚人的手段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明。你得让她们时时刻刻的不满足,否则你今儿个在她们身上花了一百两明儿个她们就能从你手上拿走二百两。”
满庭芳和程育才就这样聊着,从最开始的女人到杭州府的奇闻异事,又转到了各自对当今书法绘画大家的作品理解,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天南地北的畅所欲言着,直到程育才一个人喝了三壶酒醉倒在桌前。
满庭芳晃晃悠悠的从桌子上爬起来,抬眼顺着窗户望去,时辰已经很晚了。很显然自己心里原定的计划已经不能实现,一步三摇的出了房门依靠着仅有的那点理智回了家。等满庭芳步履蹒跚的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耳边正好传来四更鼓的声音。
这一夜睡的是昏天暗地,满庭芳从榻上醒来的时候全家人早就已经醒来,各自忙活着自己的工作。
管家推开门,见满庭芳正一个人坐在榻沿醒盹:“爷。今儿这是怎么了?比平时晚醒了一个时辰。”
满庭芳刚刚睡醒昨天又喝了那么多酒到深夜,这时候听了管家的话顺口就回答道:“昨天夜里喝的太多了。”
管家正帮着往盆里倒水,一听也是脱口而出:“喝多了?您昨天没喝酒啊我记得。”
这时候满庭芳才醒过神来,连忙改口:“我是说昨天夜里读书喝的那个茶可能浓了我又多喝了几杯弄的我到了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的睡着。”管家拿着擦脸的手帕轻声的哦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侍候满庭芳穿戴整齐,管家这才又开了口:“今儿一早,有人送来了拜贴。”
满庭芳并没有上心,家里收到的拜贴都是拜访大哥满庭贤的从没有人会来家里拜访他:“大哥不是去直隶了吗?门房怎么没告诉客人一声?”
“帖子是给您的。”
满庭芳一愣:“给我的?”
“嗯呢,是给您的。”说着话管家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拜贴,递给满庭芳。
满庭芳打开拜贴认真的看着内容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哪有人当天投贴的,这人可真逗。”
管家听完也是乐呵呵的:“我看了一下也把我乐的不行,只不过这位赵公子想来也是个率性的人。”说完管家带着询问的眼神问道:“爷您认识这个赵公子吗?”
落款是:赵霖延。满庭芳拿着帖子,脑子里努力的搜寻这这个人名的主人,或许是宿醉未消的原因不仅没想起来究竟是谁反而让头更疼了。
“算了,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满庭芳收起帖子:“下午到了时辰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吗。”
上面说自己曾施大恩于这个赵霖延,所以他才要亲自登门拜访自己,感谢自己对他赵家的大恩帖子里的内容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情真意切,不像是故意奉承或者夸夸其谈。可满庭芳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能配得上这样的词句。
满庭芳用过了午饭在后院花厅和自己的嫂子梁氏闲聊着,别院管家站在门外:“二爷和您回,投帖的赵老爷来了正在前院正堂等着您呢。”
满庭芳放下手里的盖碗,起身出了门:“这个赵老爷是什么样的人?”
“哦,我见了。是城里那家归春楼的东家赵霖延。”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满庭芳身后,走廊外院子里两名正修剪花草的花匠见到二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低头行礼。
归春楼,满庭芳转着眼睛回想脑子里隐隐约约的有个模糊印象。自己什么时候和归春楼东家有了联系?
“爷,您记不清了?”管家欠着身子:“两月前,您照大奶奶的话回老宅住一天您在街上不是遇到了秦府的大小姐臻儿姑娘吗您二位后来去了一家酒楼,您还在酒楼里上台跟人比试作对!那家酒楼就是归春楼。”
管家的提醒,满庭芳才回想起那日的事情:“可我和这个赵老爷也没有过交集啊?这大恩更无从谈起呀!”
管家陪着笑脸儿:“我刚刚大概的问了一下赵老爷,您是不是曾跟秦姑娘救下一位老妇人?”满庭芳点点头:“那位老妇人就是这赵老爷的亲娘!他就是特意为了这件事上门答谢您来的!”
原来是这样,满庭芳心中了然。二人顺着走廊来到前院正堂。从影壁后面进了堂来,满庭芳一眼就见到了正坐在客位的赵老爷。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套紫色长衫,体型魁梧端端正正的坐在紫檀椅上全身散发着一股正气。
“对不住,未能出门迎接请赵老板海涵!”满庭芳笑盈盈的拱手抱拳,向赵霖延告罪。毕竟是生长在商家从小的耳濡目染让满庭芳对与陌生人的交往得心应手。
出身绿林一身高超武艺的赵霖延坐在堂内早就已经察觉到满庭芳,当主人刚刚到了影壁墙后面还没现身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了准备:“赵某才是唐突登门拜访满公子,还请您见谅!”赵霖延双手抱拳,低头告罪。
二人简单的寒暄几句,满庭芳便回身坐在主位。赵霖延来到客厅正中,撩袍便跪:“恩公!请受赵某人一拜!”说完话,便实打实的连续磕了三个响头,江湖人的快意恩仇和豪爽脾气秉性尽显。
在场的满庭芳和别院管家被突然起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见赵霖延这么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二话没说就给自己磕头,满庭芳吓得赶紧跑下座椅搀扶。
“赵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双手揽着赵霖延。好强魄的身体!满庭芳双手搀扶起赵霖延,感觉得到对方坚如岩石的身体心中暗自惊讶着:“我怎么受的起您这份大礼!”
赵霖延:“满公子受的!满公子可还记得两月前,在城中救下了一位昏死过去老妇?”
“记得!”
“那位妇人正是在下的亲娘!”赵霖延说着:“如果那日不是满公子您仗义出手相救还自掏腰包帮老母亲垫付了诊金,那一日就成了我和母亲的生死诀别!”说到这里赵霖延这个南方五省头把交椅,铁争争的硬汉子竟然红了眼眶。
赵霖延的真情流露,让从未见过母亲的满庭芳心中有了一丝丝悲凉,可是看着赵霖延红着的眼又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敬服:“救人行善,本就是为人的本份。换作别人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出手相助的。”满庭芳拉着赵霖延坐在了下首位:“赵老板铁骨铮铮,这份感天动地的孝心真的是让在下万分敬佩!”
“人立于天地之间,当以孝为本!乌鸦反哺,羊羔跪母禽兽尚知眷顾父母。更何况为人子者。”两人虽然年纪相差甚远,而且出身又是大为不同但坐下来闲谈过后两人都感觉到和对方竟然是意气相投都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赵霖延最开始只是因为满庭芳救了自己的母亲,出于人情世故才登门拜访感谢。从个人而言对商人的偏见是十分浓厚的,商人都是唯利是图不讲道德仁义之人。但面前这个满庭芳却很对他的脾气秉性,前有救母大恩后面又很投脾气直爽豪迈的赵霖延在跟满庭芳闲谈之中随着找了个当口两人结为了异性兄弟赵霖延年岁较大自然为兄,满庭芳双手抱拳行礼正正经经的喊了一声兄长,二人的关系算是定了下来。
相谈甚欢的二人一直聊到日落西山,本想邀赵霖延吃了晚饭再走,但心中挂念老母的赵霖延推辞再三满庭芳也只好作罢。
起身送赵霖延出了正门二人正要分别之际一声浑厚的声音想起:“无量天尊!”
满庭芳和赵霖延抬眼望去,府门石阶下一位道士模样的人正抬眼看着满庭芳。这位道长身穿灰色道袍,年纪大约六十岁左右,干瘦的脸上蓄发近白,但是那双眼睛却很是有神,眸子里透着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光彩:“贫道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