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方反应过来:给钱这事,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给的人不对,那么事儿就不对。
破庙里正吵吵嚷嚷的,出去抓药的人回来了,两手空空,鼻青脸肿,把火泥鳅拉到一旁,报告了坏消息。
原来老鸦山那边的黄帮悄悄的把万安桥的街面给占了,六个坊八条街的出入的地方都是他们的眼线,刚看到万安桥这边去买药,就暗地里叫人下了黑手,不仅仅打了人,还把药给抢走了。
这就是趁你病要你命了,丐帮本来就势力小,只是蜷缩在万安桥这边,但收了一些青壮,江湖上也没人轻易招惹,不过此次和瘦鬼一战,实力大减,马上对手就有反应了。
火泥鳅也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人,一听这事情的味道很怪,就吩咐布置了破庙附近的几个重要的巷口着人把守,然后叫进来几个人进破庙的正殿议事,看到有钱的尹方在和衡儿说话,便喊了一声:“尹小哥,看你样子也是个读书人,丐帮有点事儿要商量,你也过来听听。”
大家伙儿一听这事,就讨论开了,有说冲出去拼命的,也有说暂避锋芒的,还有说下黑手干脆去老鸦山底盘上搞暗杀的。七嘴八舌的一个个嗓门很大,吵的火泥鳅反而没了主意。
吵闹了半天都没吵出个名堂了,火泥鳅只好强压着火气在旁边生闷气。
尹方悄悄的出门买了只烤鸡,扔到神龛上,说道:“先不急,大家伙儿吃饱了再说。”
待其他人都吃上了,他对火泥鳅道:“我现在有点内急,你也该憋的差不多了吧。”
借着尿遁,他才和火泥鳅说上话,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说完之后,火泥鳅眼睛一亮,赞道:“果然是吃过墨水的,见识就是比我们这些土鳖强。”
然后按照尹方的想法下了一局好棋。
两军对垒,首先要让对手觉得自己愚蠢。所以在尹方的支使下,火泥鳅的手下第一打手肖大胖——就是原来那个街头耍枪的肖大胖,纠集一群只会打架干粗活的后生去打架,那老鸦山在万安桥各处都派了人,摊到每个路面上把守的人没法太多,所以只派了肖大胖领了十几个有股子血勇的后生去打架,拿上趁手的家伙,又在大街上打,完全不吃亏,反正大街上打架不好打死人,因为打死人就要上官府。
虽然肖大胖虽然十几个比不得人家上百号人多,但是只一路去打,打完东边才打西边,居然基本上打的都是胜仗,就有一次,在得月楼底下吃了亏,但是丐帮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血战到底,而是一哄而散,也没吃什么亏。
这就是集中优势兵力的好处。
不过,这一通操作猛如虎下来,还是有五六个人挂了彩。
得月楼上,一个老叟捻着胡须,打着折扇,看着楼下发生的情况,微微一笑,向对面露出一只肥胳膊的中年汉子道:“别看他们闹腾的欢,其实一个个都是毛没长齐的娃娃,不出三天锐气尽失,那时我们再反戈一击,这万安桥丐帮就算扫到垃圾堆了。”
另一边,火泥鳅通过“千里香”饭铺的老板牵线,在内堂见了万安桥巡城处的老张,低声下气的递上去三十两银子,哀求说愿意以万安河为界,把万安河西边的地盘全部让给黄帮,还请黄帮高抬贵手。
那老张收了银子,表示愿意去说服黄帮的头子廖胖,但心里却觉得这火泥鳅这娃娃是个软柿子,可笑的很。
另一边。
第二天晚上,火泥鳅布下的另一队暗地里活动的人,终于在一处野窑窠里找到了小六子,这家伙半夜正搂着一个胖大姐呼呼大睡,就被火泥鳅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光溜溜的跪在地上直哆嗦,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后面的事情就顺利了很多,五六个精干的丐帮先是晚上,在城门不远处用麻袋装了一个老家伙,不费什么功夫让他从上京城消失了。
第三天晚上,只带了三个护卫的黄帮廖胖,在巷子里被人堵个正着,火泥鳅亲自带队挑了他的筋,还留下一句话:既然要玩,就要有输的觉悟。
黄帮的二把手接替了廖胖的位子,谁也不知道,他最近新买宅的钱,是火泥鳅给他的。
老鸦山和万安桥交界处的那条千步巷,划给了丐帮。
而老张的上司黄千户也忽然在月会上斥责万安桥巡防老张,说地面上最近乌泱泱的治安不好,给他换了个没啥油水的地方——这却是尹方托凤凰楼潘姐儿办的事儿。
说起来最近尹方有点忙,丐帮和凤凰楼两头跑。
丐帮这边,帮着火泥鳅斗老鸦山其实不难,抓着窍门很容易。
只是那丐帮被火泥鳅管的稀烂,尹方骨子里有股子精细劲儿,便顺手帮他处理了一些帮务。
先是帮着丐帮定了些规矩,又想着丐帮众人千人千面,没有个总纲,怕是人心涣散,队伍很难带,于是写了个文章。
火泥鳅闲啰嗦,尹方便编成了一个歌诀,刻在破庙里的石板上:
天下人来天下帮
兄弟姐妹全部帮
扶危济困都要做
义气为先心不慌
进了丐帮有规矩
认了规矩才入帮
得了银钱不独吞
肚饿没钱互相帮
挨打受气都不怕
因为背后有丐帮
丐帮实是英雄行
守好义气懂谦让
穷苦人来都欢笑
即使富贵不相忘
(丐帮歌.为情节所作)
然后在尹方出计,火泥鳅出头的情形下,搞了几场入帮的仪式,还搞了一场帮主即位的仪式,封了上上下下几十个管事。
这几场台面上的事情搞下来,其实也颇费周折,这里就不细述了。
仪式感,其实很重要,这么一来,丐帮就脱胎换骨了。
自尹方出力斗老鸦山以来,又是帮着帮里制定赏罚规矩,凡事自有章程,这还不算,还理清了帮里的等级秩序,从帮主到各街面的管事,到普通帮众都有相应待遇。
尹方不想掌权,再三推脱了火泥鳅让自己当副帮主的想法,只愿意被封个个“一等军师”的岗位,也不统领人,只向火泥鳅出谋划策。
火泥鳅也不是个没有心思的,知道尹方志不在丐帮,也就随他去了。
一时间丐帮焕然一新,原本的颓废之气顿无。大家都想着如何发展帮众,扩大地盘,好当上管事。
那些本就被封管事的人,走在街面上没事被叫一声老大,心里甜丝丝的。
甚至尹方编的丐帮歌,都成了时下最火的童谣,一时间加入丐帮的人凭空多了起来,搞的尹方不得不改了条例,规定入帮后有三个月的考察期,到时只有人品好讲义气的人才能拿到丐帮的竹牌子确认身份。
原来丐帮是下九流中的下流,被这尹方一弄,成了有规矩有义气扶危济困的好帮派,帮里的诸人心思起了奇妙的变化,连带着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都似乎都一扫而空:现在我也是有组织有靠山的人了!
所以丐帮的上上下下,包括火泥鳅,都很敬佩尹方。
这一通骚操作,花了尹方二百五十两银子,其中含了火泥鳅借的二百两,但尹方也没想着他能还,听说这次和老鸦山斗胜了以后,火泥鳅还从街面上的几个老板那里借了一些钱。
徐凤那边的事情,尹方也不敢闲着,这段时间算是把上京城里成名的梨园大家都访了个遍。
按照徐凤的意思,他带着李婷,还有徐凤配给他的几个舞姬,七八个乐手,每到一处便献出自己为太后诞辰准备的节目,然后现场让李婷和乐队把清样亮出来,须知尹方和徐凤两位联手做出来的东西都非同小可,被邀的各位,极少有不应允的。
尹方拜访的最后一家,却是最近的一家,凤凰楼的潘巧巧。
这次尹方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去凤凰楼只带着李婷一人。
那潘巧巧今年约莫三十四五岁年纪,生的脸若圆月,肌肤莹润,身量颀长,举止雍容大度,拿着把团扇,专在凤凰楼雅苑等尹方。
尹方也算老熟人,因此她未迎先笑:“听说尹公子把上京城梨园搅和的天翻地覆,个个都得了你的好处,还以为我潘巧巧技艺粗俗,入不得尹公子法眼,心里焦躁的很,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也不乱,这雅苑的门槛啊,都快被我望断了!”
尹方进的厅来,赶紧答道:“岂敢岂敢,潘大家说笑了,这压轴的曲目,自要放在最后,我也一直思量,要何等重量的曲目,方能请动潘大家呢!”
潘巧巧看到李婷施礼,赞道:“这个妹子我倒是眼熟,那次她和你合演的一首‘难相逢’,艳压群芳,高绝无匹,我回来照着练了几回,都没法唱出婷妹妹水准的一二,唉,我这是不是老了?”
李婷道:“姐姐谬赞了,只是姐姐正当青春,可当不得一个老字。”
潘巧巧招呼他俩坐下,催道:“说吧,留了什么压箱底的玩意儿给我,我话说在前头,若是一般货色,须过不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