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战曲悠悠回荡在旷野之上,像是亘古而来的先人低语,似在向后人谆谆嘱咐着什么。悲凉的曲意响彻于心底,谱奏在灵魂之间,闻者唯剩下难以言喻的敬畏与谦卑。
一曲缓缓消息,天地俱寂,空辽的荒村野地宛若空无一物,唯有隐隐掠过的夜风在证明着时间并不曾停滞。
少女眸中的疼惜愈浓,却只得凝下心来,见他那凛然高卓的剑眉微微蹙着,并不似表面看上去得那么顺利。
“那个人走了。”
幽邃的眼瞳闪着狐疑的光,既晦暗不解,又像是隐约捉摸出了什么痕迹,却只能让其自紧握的指缝间溜走。
“走了?”
她闻言亦是微诧,滞了一瞬,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嗯……那个人,在我吹奏初起时便忽然停止了动作……似乎……在怕什么……几乎可谓是落荒而逃……”
他依旧有些奇怪,亦懊恨于竟让那人这么轻易便逃走了,留下一个极度危险的隐患。
“那人似乎一直在观望我们这边的动静,一见我出手便向谷中逃去,很是警惕。”
缓缓收了手中的墨魂箫,他站在一众几乎尽数瘫倒的村民们中间,心头忧虑不已。
那个操纵蛊术的人能激发人们体内的子蛊,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此一件,便是预示着这场疫乱的危急之势急剧攀升。
少女似乎对有人胆敢闯入斑斓谷并不意外,只是为他那一曲打在了空处而痛惜,更何况,这一曲乃是以他的生命力做代价奏出的。
波涟隐隐的眸子溢满了悲惋和伤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眼望去,看出了眸中的情绪,却是默然着未曾道破。
“羡鸳姑娘,敢问这斑斓谷中,除了姑娘,可还有他人居住?这操纵蛊虫的人,又是何身份?是否与那些谷中的毒灵有关?”
昨日不曾对斑斓谷中的情况细加探问,如今却是不得不再将之提到台面上来。
听得了他的问话,少女眸光动了动,后知后觉地将自己流出的情绪敛住,望着这满村的村民,苦涩道:“归桐公子的这些问题,羡鸳之后定会一一道出,以及,有关这毒灵、疫乱、子母蛊的一切根源……我们现下,还是先将这些村民们安顿好吧。”
一场混乱过后,陈陋破旧的小村早被摧残得面目全非,若待这些村民恢复正常,怕是再无法继续于此地生活下去了。此刻,也唯有将他们尽数挪到残屋破檐的遮蔽下,最大可能地免去风吹日晒。
“这些村民体内的子蛊,我未能完全斩杀,适才那一曲,也仅仅只是将它们重创……”
与坚持着要帮忙的少女一道将村民们背到遮蔽处,他沉默地道出残忍的现实。
师氏音术,确乃针对这些巫蛊之术的法宝,但此刻他身侧没有音魉之力,对这最为歹毒的一类傀儡蛊术,效用却要打了好些个折扣。而且,当世的这场疫乱,其母蛊相较之千年之前的,似乎要更诡异几分。
“我知道,”她也很平静,“公子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好了。”
眸子又不禁移向他,不自知地泄出一丝情绪:“适才的哪一曲,对公子来说,代价很大吧……”
他不言,只是望了她一眼,清淡一笑道:“不过气血一注,破敌之志若干而已。相比于姑娘独自一人,殚精竭虑救治周遭十里村民来说,不值一提。”
“只望姑娘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做得,已是比所有人好得太多了。哪怕这些村民无法再恢复如常,解脱之后,他们对你留下的,也只有感激。”
这一句说得有些直接,但他知道她不会再那样消沉下去。
隐在轻纱之后的樱唇轻咬,对于他的安慰,她尽数接纳了。可他方才所付出的,又如何才能弥补?这些村民,这些巫蛊之术,本来,就应该是她来治愈和解决的。如今,她可算是辜负了杜爷爷的嘱托,虽得了他的亲传,却未能替他来涤荡这世间的疫乱。
“我会想法子找出彻底灭杀这些子蛊的方法,这不但是我受了杜爷爷的教导后所应该做的,更是为了救治这些无辜村民的职责所在。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像公子这般牺牲自己的事再度出现了。”
…………
那夜之后,两人暂且是在这个荒村留驻了下来,既是为了防止那纵蛊人再度驱动这些失控的村民,亦是为了密切地照料和护持他们,以杜绝这边的情况继续扩散恶化。
而这斑斓谷内的情况,也终于经她的口,结合自己的猜测和杜家主口中的消息,将之逐渐描摹出了个中大概。
谷中留有一支越族遗脉,千年以来,困居谷中,圈这方隅天地封锁而居,外不入,内不出。谷中保留有不少上古植种,奇花异草,遍地皆是,对医师或者那些巫者来说,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
千年之前,越族败退,留驻斑斓谷的部族亦是随之撤离。但,或许是为了这片宝地,又或许是为了越族的复出,有一脉越族留了下来,广施巫毒蛊术,将这谷中充斥了致命的瘴气,以确保斑斓谷不为建苍所染指。
而这一脉越族,便在千年的时光中,钻研巫蛊之术,借助这谷中的奇花异草将越族传承已久的祖法变得愈加诡异难解。那些毒灵,便是其中之一。
斑斓谷中残留有越族一事,杜家先祖必然是知晓的,却不知为何未曾报于建苍朝殿,只在历代家主更替之时口耳相传,并留下了家训,每十年一次,入谷查勘,以保安定。
至于,越族那一脉为何选择驻守于谷中千年,为何千年都不曾出谷,杜家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又为何要留住这个秘密,每十年一次是来做甚么……
这些,都还是未知。
个中辛秘,绝非小事。更何况是现今,建苍运衰,越族挣破牢笼旦夕将至。这斑斓谷中的越族,势必要探清底细,将之铲除。
或许,这也是将这场疫乱彻底根治的唯一方法了。
移目看向远处几乎是呕心沥血地日夜找寻着破除那子蛊方法的少女,他的唇抿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