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堕入了冰窖一样,我心中一阵发冷,第一感觉就是,难道横名老儿要害我?可是,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啊?从好几个方面来看,都不怎么说得通。
我瞪了横名道人一眼,但很快,脸上就痒得挨不住,便用手去摸,而一模之下,不由吓了一跳,就像那些枯死腐烂的老树一样,我的脸竟然在一点一点地溶解变烂!
手上只要稍微一用力,我就可以“刮下”自己脸部的皮肉,黏在手上,不仅那种极其细致的纹路,可以清晰可见,便连那种生生的鲜血味儿,都闻得非常真切。
完了!完了!完了!
然后,更加迅速的是,就像一种急性病蔓延开来似的,我的脖子、胸膛、肚子、大腿,全身上下都开始发起痒来,而且那种忽然一下加剧的疼痛,忽然一下扩散开来的疼痛,能够将脆弱的人直接折磨死,这可是对死亡最真切的感受啊!
毫无例外的是,我也是这样,整个人顿时就蔫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自己没救了,其他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横名道人见我突然发生这些变化,全身也是一抖,好像有些吃惊,接着他的目光就锁定在我的兜里,我见他那个样子,心里苦笑一声,难道这横名道人要夺我兜里的东西?但你要的话,明说就是了,又何必绕这些弯子呢?更加不必要的是,让我受这么大的罪干什么?
“哔哔啵啵”,又是刚才那种声音,只是轻微得多,但从我身上发出来,我觉得就算再小,那也不是一件小事,这可是要命的时刻啊!
这种声音,让我感觉到真正的绝望,想一下刚刚横名道人身上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然后他就像昆虫动物一样,变成那样一种怪物,而我呢?指不定一会变成什么哩!
同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发冷,简直冷到了一种极点,而且眼前模模糊糊的,就像结了一层冰、吓了一层霜似的,也他妈的冰冷彻骨了!
这个时候,横名道人一步跨到我的身边,两手一翻,就从我兜里掏了一支火折子过去,而我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横名老儿是要干嘛啊?不会是看我没救了,又这么痛苦,然后就想送我一程吧?但是也用不着火化这么彻底啊。。。。。。
然而,那只火折子里所发出的“噼啪”的声音告诉我,横名道人拿的是不是火折子,而是我用来装鱼的竹筒,只是我兜里火折子太多了,所以自己刚刚光看外表,一时间没有辨认出来,并且客观来说,横名道人的眼光够毒,一眼就发现了我兜里的东西。
可问题是,横名道人为什么要拿出这只竹筒呢?或者说,这只竹筒里的鱼,除了能清蒸红烧以外,还能够对我起到什么作用?
“波”的一声,横名道人打开了那支竹筒,然后就是“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给鱼尾巴狠狠地打了一下,并且瞬间之后,脸上被鱼尾巴所打的那一块,就留下了一个鱼尾巴的痕迹,因为是白色的,与周围的黑色格格不入,很好辨认。
横名道人浑身一颤,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把那支竹筒迅速地交给我,声音粗浊地说道:“胃液里阴气重,擦上,便可。”
横名道人的话,使我立马想起了水底下那堵几近透明的墙,以及张叔叔之前给我的横名道人带了两个鱼篓回来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豁然,便不再多想,将竹筒里的水,倒了出来,急急地擦满了全身。
顿时,我就感觉到全身极为舒爽,就像在热天里冲了个凉水澡一样,但还是不禁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就摸到了一些干皮,心里便立时变得舒服了。
看来,刚刚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横名道人根本就没有害我的意思。
想到这里,我脸上一烧,便抬头看向横名道人,只见他正盯着我手里的竹筒,黑洞洞的眼睛里,好像射出了一种十分复杂的光彩,不时还轻轻地点一点头。
联想以前和刚才那条鱼对他的反应,我也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情,从种种表现来看,这条鱼是横名道人捕的,铁定不会错,他应该是利用了这种鱼特定的效用,就是它们的涎液能够隔绝阴气,但讽刺的是,这些鱼本该是为他服务的,结果却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这种情形很是尴尬,我只好打了个哈哈,说道:“横名前辈,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条鱼不过是畜生罢了,不知道好坏的。”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真想打自己一两个耳光,他妈的我说的是什么话啊,且不说这鱼救了自己一命,但从它对抗之前的横名道人来看,也是一条极富正义感的鱼。
横名道人叹了口气,就像盆腔共鸣,又似放了个屁一样,然后才幽幽地说道:“讽刺!绝大的讽刺!我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借着别的生灵,来让自己复活,可是这样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还背叛了自己的初衷,又有什么意思呢?”
横名道人的话,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他本来在水底与心爱的人,“过”得好好的,却不想被我们(尤其是钱队长)给打扰了,还给他招来了那么多的虫子,所以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借那些虫子的生命重新铸就了自己的生命。
可惜的是,这样的横名道人,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横名道人了,他现在的确可以说是人不人、鬼不鬼,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而那些正义的鱼儿,自然就不认同这样的横名道人,所以才会联合起来攻击他。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非常的疑惑,便向横名道人问道:“横名前辈,那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不能穿过那堵墙,而后来又可以了呢?”
横名道人转过身去,好像在犹豫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道:“那堵墙能隔绝阴气就不用说了,而我为了防止有同道中人打扰我,所以又对那堵墙施了法,凡是身上带有生气和符箓的人,也不能够进入,只有……只有……”
难怪那道阳符没有随我一起进去,但是后来呢?后来我为什么进去了?偏偏让人发疯的是,横名道人说到这里,竟然又不说了!
“只有什么?”我忍不住了,便开口问道。
后来,我仔细想起这一段的时候,不由有点责怪自己,因为当时自己一心就顾着想知道答案了,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横名道人说话的语气,那是一种比较扭捏的语气。
也即是说,如果当时的我,注意到这一点,并顺着横名道人讲话的思路接下去的话,应该就是“只有我心爱的人才能进来看我”。
可是,我……我是横名道人心爱的人么?我……我……可以解释么……
横名道人转过身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我心里发毛,然后才缓缓地说道:“因为你不一样。”
什么?因为我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什么特异之处?可是这么多年活下来,没一个人说我有什么不一样的,除了爷爷经常念叨我脑子笨。。。。。。
我还想问得更清楚,但这时钟一已经从树后幽幽地转了出来,口里嗲声嗲气地叫着“患钧”,听得我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不由感叹,怎么这女人感觉和鬼一样啊,都能让人发生不正常的生理反应。。。。。。
横名道人没有搭理钟一,而是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他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中感觉到的,然后他对我很郑重地说道:“小伙子,人不应该背叛自己的初衷,怎么样要坚持下去!”
我觉得,这是他说话说得最清楚、最严肃的一次了,听得我都受到了其语义的感染,而且非常强烈,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横名道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起来,而且非常奇怪的是,他竟然对我说了句:“辛苦了!”
再然后,就是他向钟一慢步走去,伸出他的手,拉出钟一的手,随后看似不着力的一牵扯,却把钟一给拉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对钟一说了句:“你太强势了,但我对不住你!”
说完,黑影一闪,“噗嗤”一声,我手里的那把竹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横名道人的手上,而这时已从钟一的心脏里穿过,随后就“滴答、滴答”的,流出了那种紫红色血液,但一眼看去,地上却又什么都没有。
刹那之间,钟一的笑容就僵住了,那种幸福也瞬间定住,最后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一种深深的遗憾和苦涩,而我看见她努力地抬起头来,想要吻一吻横名道人,可横名道人的嘴却总是离她离得那么远。
最后,钟一叹了一声,转头看向我,十分无力地笑道:“呀,小娃子,我告诉你,‘李代桃僵,以此代彼’,咳咳咳,记住了……记住……”
话没有说完,钟一就不再发出声音了,而且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消失,是那种看得见的消失,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特别的痛,那种感觉就像亲身经历一样,不是同情她可怜她,而是加于自己的一种情感。
隐隐约约间,我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在哭,哭得很真切,便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很小的影子,而且也是眨眼之间,就看不到了。
这一刻,我都呆了,然后就听到“滋、滋”的声音,才发现是横名道人手里的那把竹尺起作用了,把他的手都要化掉了,可横名道人就是不放手,还一个劲地摇头叹气,最后“噗嗤”一下,将那把竹尺也插入了自己心脏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