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诺躺在紧紧闭着眼睛,刚从抢救室洗胃回来,嘴巴上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就巴掌大的脸,就更加显得脆弱不堪。
她被何深深送回来以后,把放在床头的半瓶安眠药脱了下去,因为她失明以来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才求得医生给她开的药,一直放在病床前,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这次,她是赌一把了。她要用行动告诉何深深,她是用生命在追求她的爱情。
她从出事以来脾气就变得很古怪,除了刚开始的一两个晚上一直断断续续地哭着,到后面就变得一言不发地躺着不睡觉,睁着眼,却看不到。她变得异于常人的冷静。所以她表现得越正常,越让俞兰担心。
只有程澈在的时候,她才会露出笑容,才像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
她趁着俞兰出去买晚饭的时候吞下了药,药瓶子捏在手里就昏睡了过去。俞兰买了晚饭回来,见女儿睡着了就想着等一会儿,等了一会儿想着给女儿盖好被子的,结果拉了被子就发现她拿在手里的药瓶子。
当时她就崩溃了,怎么摇她都摇不醒,怎么叫她都没反应,她吓坏了,急坏了,在病床前一个劲地喊着女儿的名字,竟然忘了叫医生。好在老何过来看乔诺,看到病房里的场面,于是赶紧把医生叫了过来。
所幸,抢救及时,度过了危险期。
俞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哭的没有声音了,脆弱地靠在老何的肩膀上,手紧紧地拉着女儿冰冷的手。她在乔诺出了抢救室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把程澈叫了过来,因为她知道女儿最想要得到的是他的劝慰,也只有他的话,女儿才会好好地听进心里去。
此刻,程澈正背靠着病房里那堵白灰色的墙,低着头,大衣的口袋里揣着他急急忙忙拿的那副何深深从厦门带回来的手套。房间里一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能听到俞兰时不时的抽泣声。
老何看见程澈疲惫不堪的身影,有些心软,
"要不,让小伙子先回去吧,他也帮不了什么忙?"老何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把俞兰惹怒了,"这儿有我,你也可以好好休息。"
俞兰果然直接从他的肩膀上弹了起来,"不行,小诺会寻死都是因为他!他必须负责!在这儿守到我的女儿醒来为止,否则谁都不许走!"
女儿一出事,连着她的脾性也大变了。她敏感,多刺,变得无理取闹。老何知道她是受了刺激,只好忍着让着,妥协着。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程澈,程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要是那么容易就会让他走的话,她一开始也不会把他叫过来,还叮嘱他把何深深也叫上。
乔诺在何深深到医院以前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被母亲一顿责骂。她泣不成声,口中说着千万句对不起。
"妈,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我已经没了眼睛,就相当于没了前途没了未来,就连我喜欢的人我也留不住,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妈。"
她边哭着边扯着有些嘶哑的声音说着,眼泪如泉涌般从眼角冒出来,场面一度失去了控制。
"妈,我真的好喜欢他,好喜欢他,没他我活不下去啊,妈。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活了,让我死了算了好不好,好不好啊?!"
她带着哭腔,哭的梨花带雨。她知道程澈会在这里,所以,她是说给妈妈听的,也是说给程澈听的。
"你给我过来,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站在那儿吗?!"俞兰愤怒地冲着程澈咆哮。
"什么?妈,程澈他在这儿吗?"她心里很满意,开始伸手四处张望,!"程澈,你在哪儿?你,可不可以到我身边来。我真的很需要你。"
她是请求,但在另外一种程度上来说,更是一种命令。
"快过去啊,我女儿在叫你!"俞兰对程澈的毫无反应无动于衷很厌弃,不耐烦地冲他发火。
程澈看了看病房门口,没有人,才缓缓抬起脚步,脸上是极不情愿地走到病床边上,冷冷地说了一声,"我在这里。但是,我不该成为你不愿意活下去的借口。"
乔诺没想到他会说这话,脸上有些不自然,她终于抓到了他的衣角和他的手,于是立刻抓住不放了。
"对不起,我害你担心了。"
在程澈面前,她心甘情愿变成一只小绵羊。
程澈的心突然软了一下,这个为了得到他不惜去死的女生,真的太可怜了。"以后不要动这个念头。"
他对她向来都是拒之千里的。
只是这样冷淡的一句话,在乔诺这里都像是宝贝似得珍贵得不得了。
她热切地拉起程澈的胳膊,甜甜地笑了,像是撒娇也像是恳求一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程澈则一脸毫无表情,铁青着脸,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推开。
偏偏这个时候,何深深踏着疲惫的步子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她出来的匆忙,本来也想买点水果鲜花来看看的,一想到她可能就这样离开了,她就慌张得不行,不想来了却只看见这样让她心皱在一起的一幕。
她的脚步停在门口,愣愣地看着程澈。
俞兰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却看见门口出现的何深深,霎时间就又激动起来,猛地站了起来。
"你?!你总算知道过来了!你这个罪魁祸首!"
她言辞凌厉,眼神中尽是愤懑和不爽。直接冲破了老何的束缚,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是一个十足的耳光。
"啪"地一声,在原本就不喧闹的医院里尤为响亮,她的脸上瞬间就起了五个手指头印子。
乔诺和程澈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乔诺明显感到程澈的手甩开了她。可她还是不死心地勾着他的臂弯。
"俞兰!你干什么?!"
老何心疼地拉开了这个失去理智的母亲,往前去想要看下女儿的脸,"深深,你怎么样?你……"
但却发现何深深脸色惨白,依旧紧紧咬着嘴唇,倔强地避开了他的手。
"哼,你看见了吧?你关心她有什么用?她不过是一个白眼狼!没良心的白眼狼!"
俞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了老何,"放开我!"不爽快的语气里尽是尖酸刻薄之意。
何深深没有讲话,没有反驳,没有迎合。只是呆呆地盯住了程澈,还有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缠绕着的手臂。眼中像是藏了一团火,直勾勾地看着。
程澈想要将那只讨厌的手摆脱了,却怎么也甩不开。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悲戚,还是他心中愧疚太深。
无论他的精神有无愧对之情,他这段日子以来对她的疏忽,还有被她撞见的屡屡尴尬之场面,他不敢多想。便是他自己,看到那些事情都会很生气,何况她原本就是一个敏感多心的女孩子。
"你闹够了没有?!"
老何听着俞兰无理的谩骂,看着女儿隐隐泛红的脸颊,他又怎么能够不心疼?作为父亲,他已经没有尽好该尽的责任,又怎能忍心看她再受欺负?
"这事儿能怪深深吗?你不要把什么都往深深身上推!"
他气急了,一把拉住了俞兰。
可谁知俞兰疯了一般甩开了他的手,
"不怪她?要不是她今天和小诺说了那些话,小诺今天会寻了死路?要不是她那时候不长眼睛,小诺会变成这样?你说不怪她,那我问你,我该怪谁?谁来负责我的女儿的一半辈子?!"
俞兰的话像刀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刻在她的心上。老何听了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时间竟也语塞,定在原地无话可驳。
"都别说了,是我的错。"
何深深突然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怔怔地,表情很僵硬,却还是强撑着直直地走到乔诺的病床的另一侧。他的手触电般抖动了一下。
她却径直忽略了他的异变。
"小诺,你以后,不要想不开了。"她口气平淡,"你说的话,我会答应你。
有什么事需要我,就打电话找我。俞兰阿姨,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是我的错,我的责任,我会自己承担的。
我先回去休息了。爸,你也早点休息。"
她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抬头悄悄看了她一眼,便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她知道,如果再不走,她可能当场就会心痛至死的。脸上的肿痛,难以消除,红肿的脸颊在白的发光的墙壁的照映下特别明显。此时却无关这些紧要了,她木木地一步一步沉重地踏出了医院的大门。
乔诺只听到乱糟糟的,母亲的咒骂还有何叔叔的阻拦,以及到最后何深深对她说的话,她冰冷地手触摸过她的手背。话中凄凉哀伤之意,她不是听不出来。
只是,真的对不起,深深姐,不能不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我的身边只有程澈。所以我不能不这样逼你把他让出来。
程澈在听到她说的那些话的时候,脑袋完全处于放空的状态,直到乔诺惊喜地抓着他的手反复确认她说的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反应过来,就立刻扔开了她的手,厌恶地说了一句,"别碰我!"就跑开了。
可是等他追到大门口,他已经找不到她了,连背影都没有踪迹。他又跑去了她妈妈家,许桐梧家,或者书店,或者老方,或者她平时最爱吃的奶茶店甜品店,可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