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寺众僧为罗兰法师助念了七日,守真每天都会参加,跟着众僧一起默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
《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是大乘佛教第一经典《般若经》的精髓,也是罗兰法师的师祖鸠摩罗什所译。它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是玄奘法师所译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天龙寺乃是鸠摩罗什一脉传承,当然要默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
期间,并州大都督长史薛讷,并州刺史,晋阳县令等官员皆来天龙寺吊唁。
七日后,众僧为罗兰法师沐浴更衣,装进往生龛中,准备封龛。
弟子石秀站在往生龛前,摆放香烛供品,其他众僧穿袍搭衣,至往生龛前两边站立。
维那(注①)举《香赞》(注②)曰:“炉香乍热。法界蒙薰。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香赞》结束后,众僧齐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经》。
主法者寺主(注③)罗摩拿封条在手,捧着说法道:“念普周法界,究竟不离当处,上来读诵功德,奉为本寺新圆寂比丘罗兰,生于尘世,寂于兰若,入龛之次,庄严报地,伏愿西方好去,尘世休来,面礼弥陀,耳闻妙偈。”
封龛仪式结束后,众僧唱念《西方赞》。
主法者寺主罗摩拿起法杖,在手中转了三圈后,拄在地上说法道:“切以生死交谢,寒暑变迁,其来也,电掣长空,其去也,波澄大海。是日即有新圆寂比丘罗兰,生缘已尽,大梦俄迁;了诸行无常,以寂灭为乐,欲赴荼毗之盛典,须仗大众称念佛号。”
说法后,以杖击龛一声,喊道:“起!”
众僧念佛的同时,将往生龛抬至寺院西侧的化身窑,将往生龛放入化身窑中,然后等待七日后荼毗。(注④)
维那高呼“南无阿弥陀佛”唱赞,众僧唱赞附和,起龛仪式结束。
等待的七日里,各大寺院的高僧陆续赶到,为罗兰法师做法事。身为天龙寺的上座,罗兰法师德高望重,受人尊敬。
守真身为道士,已经不太方便留在寮房,便回到了东城的客栈。而他的内心震撼无比,没有想到罗兰法师所代表的人脉资源会是如此丰饶。
“佛门力量不可小觑。”守真暗中告诫自己。
郢国公薛崇简和淮阳郡王武延秀早已知晓此事,并且去过天龙寺吊唁高僧,期间也见到过守真。
当时,郢国公薛崇简告诉他,可汗之女阿史那果儿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无法前往神都洛阳。
可汗之女被突厥可汗用来和亲,需要在健康的身体状态下才能和亲,不可能让可汗之女以病躯与皇太子的儿子和亲结婚。
郢国公薛崇简虽然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派人去找当地医师来为可汗之女看病,也因此,行程便耽搁了下来。(注⑤)
听说守真回到了客栈,薛崇简和武延秀联袂而至,前来拜访。
郢国公薛崇简头戴三梁进贤冠,淮阳郡王武延秀头戴黑色远游冠,比之守真的玉质莲冠华丽的多。(注⑥)
寒暄落座后,守真问道:“可汗之女的病情可有好转?”
一向雍容的郢国公薛崇简马上头痛道:“医师说是风寒,寒邪引起,用药之后需要月余才能完全康愈。”
守真在薛崇简头痛没有留意的刹那,用眼神询问了一眼旁边的武延秀。
没想到,武延秀给了他一个同样不知情的疑惑表情。
守真以为是武延秀让可汗之女装病,没想到可汗之女是真的病了,他劝慰道:“崇简,月余便月余,风寒总比伤寒好。记得《三国志》中记载,建安九年到二十四年(公元204-219年),伤寒瘟疫导致数百万人死去。”
郢国公薛崇简说道:“我记得此事,曹植在《说疫气》中写道‘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当时的长沙太守张仲景,他的家族原有两百多人,在十年内被伤寒夺去了近一半的生命。后来,张仲景辞官隐居,潜心研究古籍,寻找治疗伤寒的药方,编写《伤寒杂病论》。”
这是守真最欣赏薛崇简的地方,拥有皇族血脉,特别是在大周时期,母亲是李氏皇族,妻子是梁王武三思的女儿,通吃每一个政治派系,但薛崇简饱读诗书,恭恪有佳,雍容华贵中带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淮阳郡王武延秀则是一脸可惜的说道:“这么说,元日之前不一定赶回神都洛阳?”
守真左手的流珠转动,点头道:“怕是如此。”
郢国公薛崇简言道:“我已派人赶往神都,将实情禀告圣神皇帝,并奏请延期举行和亲大典。”
“不知圣神皇帝圣体如何,听说也是卧病在床?”守真问道。
“道长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武延秀问道,事关他回京后的仕途发展,他有些紧张此事。
“这几天,晋阳的各大官员去天龙寺吊唁,我也是风闻。”
薛崇简说道:“前日与并州刺史说起此事,据往来公函里透露,圣神皇帝圣躬抱恙,皆由二张把持朝政,许多公务没有回复下文。”
“二张可有调兵动向?”守真问道。
“不至于此吧?道长认为二张要‘挟天子令诸侯’吗?”薛崇简问道。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二张矫诏杀害李氏皇嗣。如果李氏皇嗣全被杀害的话,唯有武氏一族继承圣神皇帝大业。”守真说完,故意看了淮阳郡王武延秀一眼。
武延秀马上坐不住,“噌”的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失态后,又坐了回去,但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低头盘算了起来。
薛崇简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他的母亲太平公主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四男三女。其中,前面二男二女是驸马薛绍的孩子,后面二男一女是驸马武攸暨的孩子。(武攸暨与原配生有一位女儿)
再加上他娶了梁王武三思的二女儿,种种身份都会让他在大周时期如鱼得水。
不过,没有想法不代表没有看法,薛崇简一向认为天下是大唐的天下,即便是天后临朝称制,登基做了圣神皇帝,他同样认为天下是李唐的天下。
而且,圣神皇帝已经在六年前召回庐陵王李显,重立为皇太子,这说明即便圣神皇帝圣躬抱恙,也早已立好了皇嗣继承人。
薛崇简饱读诗书,纵观历朝历代,总会有强势的母族外戚把持朝政,但坐上皇位之人皆为皇后之子,而非是皇后之侄。这一点,他与狄相狄仁杰的看法一致,那就是民心所向,天下是李唐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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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寺院有三纲,上座、寺主、维那。上座为一寺之长,“三纲”之首;寺主,主掌一寺事务;维那,寺院中的纲领职事,统理僧众杂事之职僧。后来,百丈怀海禅师(约公元720~814年)制定了《百丈清规》,禅宗寺院仿朝廷的文武两班,在住持下设东序、西序两班。西序选学德兼修者担任,称头首,有六职:首座、书记、知藏、知客、知浴、知殿。东序选精通世事者担任,称知事,有六职:都寺、监寺、副寺、维那、典座、直岁。本文中的维那乃是三纲之一。
注②去佛门寺院参观游览时,上香礼佛需要默诵《香赞》,而不是只上香许愿。说的直白些,《香赞》相当于请神,还没有请神来就许愿,只能白许愿。
注③寺主,寺院“三纲”之一,主掌一寺事务。
注④荼毗,是指僧人圆寂后,将尸体火化。
注⑤唐代把医务人员分为师、工、生三级,医生是最低级。例如说,医师,医工,医生、针师,针工,针生等。唐代称针灸医生为针师、针工、针生,把用画符念咒等方法(兼用一些药物)治病的医生称为巫医(非贬义),把走串于乡间为人治病的医生称为走方医,或铃医。郎中和大夫是宋朝时期开始出现的称呼。
注⑥进贤冠,唐时百官皆可戴用。三品以上三梁,五品以上两梁,九品以上一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