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儿总感觉自己回到了幼时母后还在的岁月。
她记得娘亲交给自己那个包裹时的神色。
郑重,不安,愧疚,释然,种种种种,五味杂陈。
她似乎想一直这么睡下去。
这样就可以见到娘亲了吗?
“姒儿要乖。”云姒儿忽然一个激灵,她听到了!
“娘!是你么!娘!”她在一片灰暗中焦急地呼唤着,四处张望,纵使入眼处一片模糊,她依旧想要看到那个给她温暖、依靠的身影,她迫切地渴求那曾经的一切温暖,她的呼喊中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腔调!
“姒儿,”她忽然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什么声音在她心头响起,“娘在这。姒儿,娘在这。”
“娘!姒儿一直都很乖,姒儿坚持练您教的那支舞,姒儿的那支舞还被人夸了!”云姒儿涕泗纵横,在女子的兴奋地讲着,“娘!您会来陪姒儿吧!娘!姒儿好想你!”
女子没有回话,只是抚摸着云姒儿的头。
“姒儿这么开心,”她小心地盘起云姒儿的头发,“想必找到了愿意为之起舞的人吧?”
云姒儿忽然愣住了,她的脑海中飞快地掠过发生的一切,母亲下葬的棺柩,四年的折磨,那一道通天的血色,一道金色的门。
还有一双明似星辰的眸子。
那个傻里傻气的笑。
她留下了两行清泪,对着女子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嘴,抱紧了女子。
似乎无比地怀念这份温暖。
“娘,姒儿还不知道,不过姒儿会去这大千世界里好好找的。”
她素手誊泪,仰起头,露出一个消失了整整四年的微笑。
“那便是了,”女子仍然温婉地笑着,“还记得我教你的那支舞吗?”
一切归于一片灰暗,只剩下冥冥之中有人轻声诵念:
这一剑,不求天下;这一舞,不羡世人。
只为那个从母亲怀里挣脱的丫头。
去看一眼滚滚红尘。
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把握住什么。
那是一柄剑。
也是一支舞。
剑舞。
无人注意,那山顶上的包裹中,帖上三十个字笔笔毫光,宛若蛰龙,匣中‘燕凉’更是声声翠鸣,好似欢呼,更有一股温暖的生机灌入体内,填上了四年折磨亏空的根基,更是暂时给她干涸的丹田注入了一股清流,一股浓烈地剑意悄然凝聚,其势不猛烈,却浩然。
四年折磨,毁的了根基,毁不了一个天生剑仙的剑意。
她想起了那一舞的风情。
时如燕宿雕梁,时如银月照江,时如劳燕分飞,时如细雨无常。如少女花丛暗嗅,如梦中悲欢一场。
都是剑气四溢的步子。
更知晓了,这一舞为的什么。
她睁开眼,眼前一股血色洪流冲向那个呆子。
她想也没想,三尺气概入手,递出一剑。
其势,宛若滚滚红尘。
老学究忽然往北边看了看。
哭笑不得。
“命啊。”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品着。
当年你不肯要,如今你女儿收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你们云家。
他皱了皱眉头。
这酒咸了。
云姒儿站起来,缓缓走到玄烨身旁,握住燕凉,一声翠鸣响彻,一道剑意通天。
“你!不可能!”周幽大惊失色,一张方长好的脸皮满是惊恐!“我亲手震断了你体内的每一寸经脉!抽干了你丹田每一缕气景!你怎么可能还能拿剑!你凭什么拿剑!”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些话,周身血色的污流化作一股股触手一样的东西冲击向云姒儿!
“燕宿雕梁,月度银墙,”云姒儿单手执剑,口中默念,脚下步伐轮转如飞,只听得一阵刀剑入肉的闷响,一抹赤色的剑光流转过四周,“碰!”天空中一声爆鸣,血肉入雨纷纷落下,玄烨的攻击竟是未曾伤到二人分毫。他似乎已经陷入狂乱,连续施展如此多的手段,承受如此多的伤害,他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局面,只靠着一口天妖元神的元气强行聚集血肉,此刻竟是落入了下风!
他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
只见云姒儿舞步纷纷位不定形,如劳燕分飞如细雨无常,一股至情的剑意汇聚于燕凉之上,“摩梭一生,”她忽然站定,出现在周幽身后,“皆是幻梦一场。”
周幽目眦欲裂,确是来不及反应,一柄长剑‘扑哧’!
把他胸口的珠子刺了个粉碎。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与怨毒,骂了一声。
“贱人。”
随后四分五裂,炸成一团碎肉。
云姒儿还剑入鞘,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场上只剩下秀才一脸懵逼,二丈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决定三十六计先溜为上。
他从怀中取出两份药丸,自己吞了一份,然后走到玄烨面前,扶起他,在一片模糊的血肉中找到口唇,让他和着血水吞了下去,不几下就看见他脸上光华流转肉芽耸动,竟然是将外伤好了个七七八八,然后秀才抵住玄烨的天灵,默念一句“天地之正,六气之辩”,一道逍遥气渡了下去,玄烨一个激灵,陡然清醒。
他抬头发现穷酸秀才一脸笑嘻嘻地望着他,挠了挠头。
“你救了我?”
“对啊!小师叔!我可算找到你了!”
“......蛤?”
玄烨本来就呆滞的表情更呆了。
“余下的事情一会儿细讲,咱们先带着小师姑先撤!”秀才指了指一旁的云姒儿,“我姓余,叫余景。小师叔你呢?”
玄烨虽然搞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少年叫他师叔,还是回答道,“我叫玄烨,那个......余兄台?”
余景摆了摆手,“待会下了山我再详细给你解释,咱们先下去再说!师叔,那个,这是你......相好?”他一指一旁的云姒儿,少年满脸通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也才认识这姑娘!不过如果我约好了要救她下山,不知能不能带上她?”余景点点头,“成,那你把这姑娘背上,还有,给。”他递出那柄已经重新变回玄色的剑,“我刚找着的,就在你旁边。”
玄烨接过剑,站起身,脚下有些踉跄,虽然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但他现在内里空空如也,落脚有些虚浮。他把剑跨在腰上,走到云姒儿身边,先是用手探了探脉搏,又从丹田里挤出一丝浩然气,游走了一圈,发现并无生死之碍,这才放下心来。
余景已经打点好了东西,重新把‘燕凉’放进匣子。他招呼了玄烨一声,就忙着往山下走去。
玄烨轻轻背起柔若无骨的云姒儿,也跟着余景下山去也。
天华关外,百万大山。
这大山处千百年来少有人踏足。此地崇山险峻,杳无人烟,倒是天华险关的将士时不时向这边眺望一二,不过也只能见着朦朦胧胧几分轮廓。
不过这山间最热闹的一次,恐怕还是十几年前的那场冲关。
这山上的植被自那之后都青翠了不少,显然是多有滋润。
山顶。
一个麻布老者独坐山顶一片秃石之上,面前摆着一个棋盘,几个棋篓。他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左右互弈,棋盘上落子星星点点,也不知是什么意味。
这山势峻峭常年无人,也不知是怎么多出来一个下棋的老人。
忽然,一颗黑子跳动不已,老者抬头,望向北方,似笑非笑,“时候到了。”
吼!忽有龙鸣响彻,一道龙游之气自北方而来,呼啸于九天之上,云雨相随。那游龙身形萎靡,体表鳞片寸寸崩解,似乎急着找一处吞吸气运,平复那几百年道行损失。
那老者突然举起棋篓,忽地九天之上那龙游之气顿时嘶吼阵阵,好似哀鸣,竟然身不由己地慢慢落了下去!只见那龙气愈发靠近棋篓,身形愈发缩小,最后化作一颗棋子,落入篓中。
老者皱了皱眉,“种了千年的因果,竟然是被自己另一个棋子摘去了桃子,不过,”他缓缓抚摸那颗跳动的棋子,“你周家终究还是在我的棋盘上,当年南朝那十万人换的你周元英年早逝,一本西行志引得周幽堕入妖道,虽有偏差,不过影响不大。就是不知这一步棋,师兄你该如何应对?”他收起棋盘,夹着棋篓,蹒跚的走下山去。
如若虚空生阶。
“你总说我天下为棋局众生为棋子的路子是错的,我偏要看看你那天机变换能算出个什么东西。种因果,种因果,只要你敢落子,”老者冷笑一声,“便是上了我的棋盘,再想下去,可就由不得你了!”
泰华山顶。
湄公公拿着一方丝帕,擦着汗,领着一队黑衣侍卫,走到地面一处血迹前,跪下,“陛下,您龙体可还安好?”
湄公公身后的黑衣侍卫忽然全身鲜血直冒,露出惨叫,只见十七八个人疯狂撕扯自己的喉咙,身体如同蜡烛一样融化,变作一股粘稠的血色,流淌在地上,融合了什么东西,随后汇聚在湄公公身前,一脸苍白,面露微笑,竟然是周幽!
湄公公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仍然跪着。
周幽摆摆手,“境界十不存一,体内空空如也。但,”他露出一丝得意,“倒是多亏了那只老鼠的剑气,把龙珠彻底斩碎在我体内,让我窥得一丝玄妙,等我恢复了天象境界倒是可以尝试叩一叩那仙门。不过,”
周幽沉吟几分,“这天妖法,还需要更多血肉魂魄。”
“皇上神功大成指日可待!”湄公公说道,眉间流下一丝冷汗,“那是否还要吩咐霓花楼再多加采买流民?”
“不必,”周幽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南方,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提到,“南朝那边窥视我大周中原富蔗怕是有一些时日了吧,”
他大手一挥,“南朝除了那个老不死的有些棘手,别的倒无所顾忌。传我令,备战!朕将亲自督守!当年十万兵马逼得我大周据守天华,这笔债,该算算了!”
湄公公“嗻!”了一声,缓缓后退,留得周幽一个人在山顶。
周幽眼中血纹密布,抬起手掌,看了看掌心的一道咒印。
云姒儿啊云姒儿,我的好妹妹,你以为你真能逃得出我的掌心?
还有那几只老鼠!
你们都得死!
他忽然癫狂大笑。
泰安山顶紫雷阵阵,妖气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