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下来就是,所有的家务活都是二房包了,所有田地的活也是二房包了,苗正业带着一儿二孙做木工,有时候也上门去人家家里做,苗承继只负责读书,其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还要紧好的吃,至于朱氏和大房媳妇顾氏,一个是秀才的奶奶,家里的大总管,指挥别人干活就行,一个是秀才的亲娘,帮着指挥干活就行。
苗小五身体基本恢复,只是营养不良,还有些头晕的毛病。她虽然还没有正式见过爷爷奶奶和大房的人,但是早两天就听到一个大嗓门从正屋传来,无非是“苗家不是大多富贵人家,不养闲人,想有饭吃就得起来干活”之类的。
苗小五本想着自己的恢复得差不多了,看着娘和大哥一天像个陀螺似的忙不停,也想帮忙,却被李氏按住了,让她多休息两天,好好养身体。
不久便听到李氏说话的声音,带着讨好的意味,“婆婆,小五身子还弱,该多休息两天,有什么活计儿媳来做。”
朱氏从鼻子“哼”出一声,尖酸刻薄道:“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命,去给卖猪肉的当填房,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难道你生的女儿还能上天不成?!”
苗小五听着这话,其实还好,这损人的功力,也就跟陈女士半斤八两吧。
接着传来一声故作娇俏的声音,“就是,弟妹呀就是不懂得婆婆的好心,真是狗咬吕洞宾了。”说着又是低笑一声。
苗小五听着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感觉怎么形容呢?苗小五沉思了一会儿,就好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满脸褶皱,干瘦如柴,带着假发,穿着小香风,黑短裙,黑丝袜,两手握拳放在两边脸颊,撅着嘴说:“你坏坏,讨厌讨厌讨厌,嘤嘤嘤……”的效果差不多。
这人,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大伯母了。
李氏低着头没有吭声,她一向是能隐忍的性格,朱氏心里的火气还没散够,又道:“老二媳妇,小五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这么大人了也不懂吗?她一个丑姑娘,要啥啥没有,不肯嫁给周老板,难道当真异想天开嫁给宋青念?你觉得她配得上人宋家小子吗?就算宋青念眼瞎,他那寡妇娘是个好惹的吗?一家子没一个明白人,白日做梦!”
李氏这才抬起头,看着朱氏,眼神坚定,道:“婆婆,小五跟宋青念清清白白,您不要听外面的风言风语,辱没了小五的名声。”眼神居然带着些许犀利。
看得朱氏火冒三丈,她一向不喜欢这个李氏,平时不言不语,看着老实,其实根本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就像现在,居然跟她瞪眼,不知好歹尊卑。朱氏嗓门便大了起来,“她那名声是我辱没的吗?小不点大的东西这么大胆就敢为了男人跳湖,背地里还不知跟男人做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我看,是她辱没了我苗家才对,这样下作的丫头将来准给我苗家招惹是非,趁现在还有人要,尽早嫁出去才是。”
说到底,还是没忘那十两银子的聘礼!苗小五想。但是倒没想到,这原来的苗小五居然是为了青梅竹马而抵死不从的,看来两人感情应该还不错。只是过了这么些天了,也没见那个宋青念来探望过。
她刚想从偏院寻声过去,都是因她而起,只要她出来露个面,或者挨顿骂,李氏就不用在这受朱氏的责难了。
还没有出房门,就听到稍远的地方,像是大门外,苗承礼的声音传来,“娘,我背好篓子了,我们去割猪草吧。”
听到这话,李氏低声说了句“儿媳去了。”转身便走了。
朱氏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指着李氏的背影,道:“穷山恶水出刁民,那石夏村向来不是什么好地方,才出得这样目无尊长的人来!”
顾氏立马附和道:“就是,再说了,割猪草哪用两个人,分明就是想偷懒。”
听着她捏腔拿调的声音,朱氏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眼横过去,喝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吓得顾氏一机灵,缩了缩脖子。
朱氏冷着脸回了正屋。顾氏踌躇在原地,等到朱氏走远,恨恨地啐了声:“呸,老东西!”
苗小五尽收耳里,唉,一个小小的农家而已,水也这么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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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苗小五基本能行动自如了,一大早苗承礼给她拿了两个热乎乎的窝头吃完,身上才觉得有点劲儿。
跟着李氏到了堂屋,才发现一墙之隔居然天差地别。从外面看都是土坯房,但是堂屋跟偏院完全不一样,不说雕梁画栋那么夸张,但堂屋地方宽敞整洁,木质家具一应俱全,通风清爽,里里外外五间屋子加厨房、茅厕等。
苗小五心想:自己家这二房是怎么混得这么惨的?!
顾氏去每间屋子把脏衣服搜罗出来堆在院子里,已经堆成小山高了。苗承礼早已提了两桶水过来,倒好在大木盆里,就等着浆洗衣服。
平日里顾氏抱了脏衣服过来就不会在院子里停留,今日却搬了个小木凳坐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盯着苗小五,准确来说,是盯着苗小五的手腕——那串水晶手串。
顾氏不识得是什么东西,但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一颗颗圆润饱满泛着粉光的珠子,戴在这黑不溜秋的丫头的上手,简直是暴殄天物,别提多碍眼。顾氏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只已经泛黑的银镯子,戴了好多好多年,她早就看不上眼了,但家里财政由婆婆朱氏把持,买新的首饰,那是不可能的。若是小五那丫头的手串戴在自己白净的手腕上,那才是相得映彰。
与苗小五想象的不同,这位大伯母意外的长得还算好看,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身段上佳,面庞白净,脖颈修长,纤纤玉指,虽然比自己的母亲年纪大,但与李氏黑瘦病态的外形比起来,真真算得上是美人了。
这样的美人,苗小五实在没法把她与前两天那诡异的声音连在一起。
顾氏终于放过手腕上那只微黑并且洗都洗不干净的银镯子,将小木凳往小五这边挪了挪,温声道:“小五呀,身体好些了吗?”
得,还是那一听就让人浑身难受的捏腔拿调,算了,什么美人!一开口就是个惹人烦的妖精怪。
苗小五和苗承礼共一个木盆,手里搓着衣服,也不知道是谁的,水里一泡一搓,污水汩汩,像是在泥地里打了滚一样。听到顾氏的话,没回,只是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原来原主的说话习惯,在没摸清楚家里人的底之前,还是要慎言,免得被大家发现不对。
顾氏不以为忤,又道:“你这丫头也是,哪有这样不把命当回事的,我们整个村里都没有你这样大胆的女娃了,多让你爹娘心疼呀,大伯母看着心里也跟着难受呢。”
话未落音,李氏和苗承礼微微怔了怔,这顾氏可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要说平日里谁不把小五当人看,第一是朱氏,第二就是顾氏了,她原来可是连话都不愿意跟小五多说一句的,今天这是抽了什么疯,不仅主动搭讪,还说出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苗小五倒是不知道这些,只道:“是我不懂事了,以后定然不会再做傻事,惹得爹娘伤心。”说完随手将一件搓好的褂子拧干水,放在旁边的竹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