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连下了十天,终于在正月初七这天停了,寒冬的太阳发挥自己的能力,雪慢慢在消融,比下雪的时候更冷,棉衣已然抵挡不住,人只能关在屋子里。屋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条子,水滴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屋前的河水被冻得无法流动,河边的草都被固定住了姿势,夕阳湖更是如一面大大的镜子,就算刮再大的风,湖面也仍然安然无波。
许是有了心理阴影,苗再川和苗承礼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清理一遍积雪,特别是屋顶上的,两人搭了个木架子,互相搀扶着清扫屋顶的积雪,又要扫去院子里的雪,几乎要忙半上午。
苗小五则天天观察李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不肯放过,然而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李氏每天早晚喝两次药,每次喝药之后药婆婆都要独自在房里施针一次,其他时候都只是躺着,李氏躺着,药婆婆也回她自己的床上躺着。
这天早上苗小五喂完药,看着还是毫无起色的李氏,忍不住问道:“婆婆,这都七天了,我娘怎么还没醒啊?”
药婆婆坐在床边,费劲地抬起眼皮,“还早呢,出去。”
苗小五闭了嘴,乖乖退出去了。
李氏看起来毫无起色,但至少没有更坏,算是给一家人注入了一剂强心剂,生活也慢慢走入正轨,一日三餐苗承礼也是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特别是给药婆婆的更加用心。都是些地里的青菜萝卜,外加范大娘偶尔送来的一些鸡鸭肉和猪肉,总能做出特别的味道。
雪化了,趁着日头大的时候,苗再川除了照料菜园子,就把塌了的那间屋子一点点的收拾好。总归是别人的屋子,不能这样破破烂烂的,虽然他原本也是破烂的。
过了正月十五,京山县也重新热闹起来,商铺都开了。苗小五拿了些钱给范五伯,请他带一些肉回来,现在只能吃好喝好,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再出意外,这个家已经承受不起一点点的意外了。
在李氏出事的这段时间,平时关系亲近一点的都来探望了,大家都不容易,除了范大娘和里正媳妇楚大娘偶尔会带些肉来,其他最多的就是鸡蛋,鸡蛋也是她们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这些恩情,苗小五一一记在心里,等将来家里情况好了会一一报答。
而这期间,苗家大宅的人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苗小五离开的那两天,苗再川心里惊慌不定,想去求朱氏借点钱,朱氏听说是给李氏治病,二话不说把大门关上了,不管苗再川在外面怎么哀求都没用,最后苗再川心灰意冷的离开,并且从那以后没再回去过,也没再主动提起过苗家大宅的人。
第二天苗承学来过一次,揣着一百文钱,给了苗再川,说是爷爷给的,没有多留,又偷偷溜回家去了。
至于李氏娘家那边,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一来是路途遥远,消息闭塞,二来这大雪封路,走动也属实很难。往年李氏都不得回家,苗小五的外婆韩氏偶尔有空,就跋山涉水的过来瞧一下,就这样,朱氏也不会给亲家好脸色看,导致韩氏待不了多久,就又跋山涉水的回去。若不是担心女儿,谁又想上门找气受。
李氏在床上躺了二十天的时候,晚间,苗小五喂完药,药婆婆扎完针出来,准备回房,顿了一下,又回身对站在门外的苗小五道:“刚刚,你娘醒了。”
“什么?”苗小五惊喜地跑到李氏床边,对着李氏上下左右看了看,“娘……”喊了几声,并没有回应,回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药婆婆,药婆婆道:“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
“哦……”苗小五颇有些失望,随即又充满希望,这是好兆头啊,对着药婆婆道了几声“谢谢”,然后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苗再川和苗承礼。他们二人也是喜极而泣,终于……
春天来了,雪融了,冰化了,屋前的河水有了声音,远处的夕阳湖在微风下也闪着波光,灰败的杂草堆里,一茬茬嫩黄的生命正努力的探出头来。
范五伯不仅从京山县带回了肉,也带回了邓小飞催稿的消息,苗小五都自动忽略,直到邓小飞威胁道:“再不送稿,就拿着刀上门了。”把范五伯吓了一跳,死活不肯给他带话。邓小飞知道把老人家吓着了,忙解释不是真的找麻烦,开玩笑的,只要原话转达就行。因着范五伯根本不明白他说的“稿”是啥,怕耽误事儿,还是原话转达了。
苗小五看着那件早已经被洗干净的纯白狐毛大氅,已经在堂屋挂了一个多月了,只要有太阳就拿出去晒,想着也是该送还给人家了。
二月初,虽然已经闻到春天的气息了,气温也回升了些,但仍是冷得刺骨。苗小五把那身十来天没换的衣服换了下来,又洗了头洗了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收拾好自己,才去了京山县。
她到得早,在魏府门前扣门的时候,还是那天夜里开门的小厮,这次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满脸堆笑的把苗小五迎了进去。她在偏厅里坐了会儿,左由过来了,问了李氏的病情,得知已有好转,也是放下心来。
苗小五把小心抱在手里的大氅交给了左由,道:“魏公子回来了吗?”
左由道:“回来了,好在没挨打,你也放心了。”
苗小五笑道:“那我可真是放心,不然因为我还挨顿打,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左由道:“家里夫人老夫人都护着,又是大过年的。你要见少爷吗?他还没起呢,我去叫他。”
苗小五忙拉住他,“不用不用,我就是来送衣服了,你帮我转达一下吧,就说我很感谢他。”便起身要走。
左由道:“我还让厨房备了热茶呢,喝杯茶再走吧。”
苗小五推辞道:“不了,我还有些事,下次再打扰吧,”
“那便不强留了。”
左由把苗小五送出门,左秋正端着茶水过来,“哥,客人走了吗?”
左由把衣服搭在手臂上,“嗯,走了。”
左秋瞥见一抹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道:“是姑娘吗?来找少爷的?那家的姑娘呀?看着也不像氏江小姐啊,再说江小姐和少爷的亲事都要黄了,应该不会再来找少爷了。”
左由皱着眉头,眯着眼,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道:“左秋,少爷的私事不要打听,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见哥哥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左秋吐了吐舌头,端了茶水走了。
进卧室的时候,魏舟行正好醒来,看见左由拿着大氅正挂起来,奇怪道:“这衣服怎么在这儿?”
左由道:“小五姑娘送过来的。”
“她来了?人呢?”
“听说你还没起,不好意思打扰,先走了。”
魏舟行闻言嘴角一撇,“这丫头也太没礼貌了,来了连主人家都不见就走,她哪是不好意思啊,想当初三更半夜不一样闯我的卧室,分明是用不上我了,翻脸不认人罢了。”
左由莫名其妙地看着魏舟行,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是从哪里来,道:“少爷你是在生气吗?”
被拆穿了心思的魏公子,本来已经打算起床了,这会儿又直接躺回床上,拉上锦被盖着,“屁!”一会儿又拉开被子,道:“赶紧去问问,《西行记》出没出第二册?这么久都画不出来,别叫江湖散人了,叫手残散人吧。最好能打听到画家是谁,本公子搬着板凳上门去催。”
左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