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五醒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发烧了,身体也轻盈了一些,也没有头晕头疼,看来是好了,幸好是好了。
她躺在车厢的毛毯上,身上还盖着那件雪白狐毛大氅,眼睛转了一圈,魏舟行不再车里。她一骨碌爬起来,披好衣服,打开木门,掀开帘子,天已经暗了下来。
这是一条宽敞的大街,清一色的青石板路,街道两旁皆是商铺,大多已经关门歇业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都回家过年去了。地上盖着薄薄的一层雪,空气湿冷。苗小五拉着大氅下了车,魏舟行和左由都不在。
马车停在一家名为“仁善堂”的药铺前,大门左右挂着用木板雕的对联,右边是“但愿世间人无病”,左边是“何愁架上药生尘”。
左由正站在药铺门口,看到苗小五下车,忙跨了几节台阶下来,道:“你醒啦,好点了吗?”
苗小五道:“没事了,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左由道:“已经到京城了,来。”便把苗小五引入药铺里。
这药铺在外面看着一般大,门也不大,木质阁楼,镂空雕花,只觉精致,可跨入铺子里,苗小五才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铺子的面积很大,对着门口的一整面墙都是一个个整齐的小抽屉,抽屉面上写着每一种草药的名字,着实让人眼花缭乱。
她刚跨进门槛,就听到一人无奈道:“魏公子,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
魏舟行道:“你这是药铺,我来买药,怎么算是为难你?”他看到苗小五进来,冲她点了点他,又看向面前整张脸都纠结在一起的药铺掌柜。“任掌柜,药给我,帐送到府上去,你有何不放心的,难道我魏家还会赖你的账不成。”
任掌柜忙道:“那倒不是。”纠结了半天,还是提心吊胆问道:“魏公子,您此次回京,魏大人知道吗?”
魏舟行:“……”敢情是怕自己偷偷回京,怕卖药给自己担责呢。“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回府,保证你拿到钱,也保证没人找你麻烦,这样总可以了吧?”
左由忙道:“少爷!”偷偷来,再偷偷溜回去,大人就算知道了,这年底也不会专门跑到京山县去苛责少爷,可送上门保准一顿打跑不了啊。
魏舟行抬起一手,让左由噤声,然后对任掌柜道:“尽快,病人急用。”
任掌柜“哎哎”地应了两声,“已经让人去取了,这药贵重,一般不放在外面的,我去后面看看。”
任掌柜走后,魏舟行对左由道:“等下拿到药,你先带小五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包些干粮路上吃,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你也两天没睡觉了。”
左由双眼布满血丝,道:“还顶得住,少爷你真要回去?大人那边……”
“不必多言,大不了一顿打的事儿。”他说的甚是轻松。
苗小五不知道怎么感谢好,道:“魏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魏舟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报答就不必了,咱俩扯平了。”
此时任掌柜拿着包好的药材递给魏舟行,魏舟行再转到左由手上,道:“你们快走吧,病情耽误不得。”
苗小五心里也确实记挂着李氏的病,没有多话转身上了马车。左由买了些热包子一边赶车一边吃,苗小五也在车厢里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把沉甸甸的药材抱在怀里,终于放下心来了。
……
又是一天一夜的车程,天堪堪暗的时候,马车停在药婆婆家门口。今天是年三十,又是晚饭时候,上湖村显得格外热闹,家家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的声音传到苗小五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
进了家门,堂屋放着两张木板床,床上铺着褥子棉被,苗小五的书桌也在,还有一些之前家里用的锅碗瓢盆,估计是爹和哥哥把能找到的东西都找回来了。书桌上面放着一块木牌,正是那块苗承礼亲手雕的“平安院”的牌子。
苗再川和苗承礼听到声响,忙从卧室里跑出来,看到是苗小五,苗承礼简直声泪俱下,上前一把抱住,“小五,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和爹都要担心死了。”
苗再川站在身后,眼眶发红,摸了摸苗小五的头发,没有说话。
看着这样被折磨的父兄,苗小五心头一阵泛酸,她吞了吞口水,尽量把心酸往下压,问道:“娘和药婆婆怎么样了?”
苗承礼道:“娘还没醒,药婆婆在睡觉,也没醒,一天没吃饭了。”他指了指关着房门的药房,他们把床搬过来之后,就在药房给药婆婆安了床,因为药婆婆说李氏不能移动。
苗小五晃了晃手里的药材,“爹,哥哥,我找到药了,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苗再川和苗承礼皆是眼睛一亮,苗再川拍了拍苗小五的脑袋,“辛苦你了,饿不饿?”
苗小五道:“饿,给我们煮点吃的吧。”然后指了指左由,“这位是左大哥,是他送我去找的药,他也很饿了。”
苗承礼一抹眼泪,道:“行,你们等着,马上就有吃的了,范大娘她们送了些吃食来,我热一热就能吃了。”
苗再川马上去把火盆生了起来,这两天他们在家完全不吃不喝也不烤火,家里一片死气沉沉,苗小五回来了,才有了那么点生气。
苗小五去看了李氏,还是前两天那样,只是脸上头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了,又去看了看药婆婆,她几乎是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看不到脸。
火盆很快烧起来,干枯的树枝烧得噼里啪啦的,苗小五和左由在旁边烤着,驱赶着身上的寒气。一会儿,苗承礼端着饭菜过来,四个人围着火炉吃起了饭。前两天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会儿苗承礼觉得饿极了,如果现在面前放了一头牛,他大概也能一口气吃完。
吃完饭身上暖和了,左由起身告辞,苗小五一路送到院门口,一再道谢。
左由摆手,道:“太客气了,我们少爷说了,是报恩,小五姑娘你不必放在心上。还有,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苗小五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魏公子,没事吗?”
“没事,他只是回自己家,不会有事的。”
苗小五这才安心,又几番道谢。左由赶着马车走了。
进了屋,苗小五坐在药婆婆床边,像哄小孩那样,轻声道:“婆婆,我把药带回来了,你起来看看吧。”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婆婆,你是不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饿不饿呀?你这样一躺一整天,也不活动一下,对身体不好,起来吧,我哥哥做了吃的,吃完了就给我娘治病。”
“婆婆,婆婆,你是不是醒了……”
“要不我去把好吃的端过来,喂你好不好?”
经过苗小五的不懈努力,被子里的人终于动了一下,悠悠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声音,“你好烦啊。”
在苗小五的要求下,药婆婆吃了小半碗的汤泡饭,然后给李氏把脉,脉象仍是虚浮无力,若隐若现,像是随时就要撒手人寰了一般。在药婆婆的指导下,苗小五先切了一片参片,让李氏含在嘴里,然后再去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