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苗小五抓起那把野芹菜,偷溜去了厨房,至于为什么偷溜,主要是不想出现在朱氏面前,无端的挨骂。
厨房里烟雾缭绕,就苗承礼一人在忙活,见她进来笑道:“你怎么来啦?”
苗小五凑上前,晃了晃手里的野芹菜,“哥哥,我想吃这个。”
等苗承礼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微微皱了眉,几乎不可察觉的往后退了半步,道:“你原来不是不吃这野菜的么?”虽然没说,但十足拒绝的姿态。
苗小五微微睁大眼睛,“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吃呢,哥,你帮我炒了吧。”
苗承礼有些为难,“你以前真的不吃的,咱们一大家子除了咱娘以外,没有人爱吃,因为大家都不吃,闻不了那个味道,所以娘也就不吃了。”
苗小五把野芹菜举到鼻尖前,狠狠地吸了一口,“很好闻啊,哥你闻闻看。”手还没举到苗承礼面前,他已经又退了一步。
苗小五想想还是算了,这东西就好比香菜,恨的恨死,爱的爱死。来这边大半月,本来一直对吃没有欲望,今天只是恰巧看到这野芹菜,勾起了之前的回忆,想重温而已,实在不该太过为难人。
苗承礼看到小五这失落的神情,哪里还狠得下心,接过野菜,道:“炒了就放在你跟娘跟前,应该没事的。你去帮忙烧火。”
这是答应了?!
苗小五答应了一声,坐到灶洞前,好似大师那边沉着冷静的烧着火,不一会儿整个厨房浓烟滚滚。苗承礼呛着咳了几声,喊道:“柴拿出来一点,别塞满了。”
苗小五忙拿出来一些,这才慢慢起了明火。
唉!烧火也是门学问呐!
晚饭时,大家都坐定了,只有朱氏左手边的位子还是空的,故而没有人动筷子。
苗小五左右看看,大家好像还没发现今天饭桌上多了一道全部人都排斥的野菜,看来味道没传那么远,加之加了调料炒,应该闻不到才对。她朝李氏眨眨眼,示意李氏看看面前的菜,李氏这才反应过来,也是眼神一亮。李氏从小到大就好这一口,嫁到苗家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大房的人从不会对他们这边的青菜感兴趣,因此今天这盘菜只有她们娘俩好好享用了。
等了有一会儿,堂屋后的门边才缓慢踱出一道身影,身形修长,穿着丝质的雪白长袍,头发一丝不苟的用同样雪白的白色发带束起,面庞白净,左手向后背着,右手拿着一本书,握书的手指亦是白净细腻。他正低着头看书,一边看一边走到饭桌旁专属的座位坐下。
自从他出现之后,朱氏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眼神温柔,面目慈祥,苗小五从没见过这样的朱氏。原先以为朱氏就是年纪大的恶奶奶,没曾想,她也是有慈爱的一面的。
朱氏接过那少年手里的书,“承继呀,吃完饭再读书吧,可别累坏了身子。”
这便是那个十五岁就考过童试,成了上湖村第一个秀才的苗家长孙苗承继。按说十五岁成了秀才,并不是多大的天分,有多值得炫耀,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苗小五就知道有好多不满十五岁就已是才华誉满天下的古代大神。
但上湖村世代都是农民,大字不识几个,能出个秀才已是不易,何况还是整个村子的首位,怎能叫朱氏不宝贝。
苗承继乍得一看,是与他们这些灰头土脸的平辈不同的,大家都是粗布带补丁的衣服,几个男孩子脸上多少蒙着灰,沾着土,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似的。只有他穿着得体,外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身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香薰味,在这么一大圈人中,显得格格不入,鹤立鸡群。
对于朱的劝说,苗承继点点头,颇为乖巧,提起筷子斯文的吃着饭。朱氏是越看这个乖孙越是喜欢,再横扫一眼那两个吃饭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的承元和承学,有气无力马上像要断气似的承礼和小五,越发觉得承继的可贵之处。
可苗承继的一切在苗小五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做作过头的诡异感。她看了一眼苗承继,苗承继也在看她——看她面前的那盘野芹菜,皱了眉,道:“那是什么?”声音非常的清冷疏远。
朱氏立马闻言望过来,只看到一盘青菜,还没明白苗承继的意思。
承礼的反应快,马上道:“就是一盘青菜。”他离这么近都没闻到味儿,坐在对面的苗承继更闻不到才对呀。
苗承继脸色突然不好了,筷子一放,道:“承礼莫不是忘了,家里的餐桌上是不会出现这盘菜的,”随即眉毛微微一挑,“想必是专门做给二婶吃的,承礼倒是孝顺。”
这时,苗小五基本上能确定,这个苗承继就是故意的,他不喜欢就绝对不允许餐桌上出现,即使离他十万八千里,即使他都闻不到味儿!
但现在却不是硬杠的时候,她可不想再让爹娘和哥哥吃不饱饭了。
苗承礼还想解释,苗小五抢着道:“这本来是扯回来做猪食的,我放错了位置,导致哥哥拿来炒了,我现在立马拿去倒掉。”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端着盘子就去了厨房,倒在了泔水桶里。
朱氏没好气的骂道:“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干吃白饭。”回头又去安抚苗承继,“别生气乖孙,别气坏了身子,奶奶可要心疼咯。”
在朱氏面前苗承继那可是百分之一百的乖巧,当下夹了一筷子菜到朱氏碗里,“奶奶也吃,奶奶是最辛苦的。”哄得朱氏眉开眼笑。
同样用四个字形容苗承继,别人可能是“翩翩少年”,到苗小五这里只有“油腻过头”。
饭桌上这才安稳了一点,大家各自吃着饭。
顾氏眼睛转了一圈,见朱氏此时心情大好,心中盘算了很久的话,就到了嘴边,“婆婆,等承继明年考完乡试,成了举人,就要跟杨家姑娘成亲啦,但是您瞧瞧,咱家人口多,也没一间像样的婚房给他们,怕到时候杨家会不乐意。”
朱氏放下筷子,看着顾氏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那杨姑娘家在京山县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书香门第,从小也没缺了短了的,再说她父亲也正是承继的老师,好好的姑娘嫁过来,不能委屈了是不是,儿媳的意思……”顾氏有这个想法很久了,“要不给他们小两口在京山县买处宅子,等承继中了举人,也能安心读书,好好的准备会试,说不定能中状元呢。”
听到这话,苗承继扯了扯母亲的袖子,道:“娘,这中不中得了举人那还另说呢,状元就更难了。”话是谦虚的,但苗小五瞧他的样子,可没有半点谦虚样子,仿佛只是逢场假装谦虚了一下。
顾氏急了,忙道:“你小孩子懂什么,现在不买,等你要成亲就来不及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嫁到苗家近二十年,一直都被婆婆压着,啥都做不了主,每天都要侍候她老人家,稍有不满意就要被呵斥。她一向心高气傲,一直在忍着、等着,终于等到儿子长大了,能成家立业了,只要承继在京山县定居,她就立马搬过去,这样这老太太就再也管不着她了,反而,她就成了婆婆,能做儿媳妇的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