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一群流氓在顾思的摊子上故意耍酒疯,拿起板凳到处乱摔。把面摊的一根柱子砸断了。顾思立在墙边,大气不敢出一口。她知道如果站出来阻止,倒霉的是她自己。幸好流氓闹完之后就吵吵嚷嚷的离开了。面摊这几天是开不下去了。
可顾父听到后咳嗽得越发厉害,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他像根摇摇欲坠的老树枝,本就干瘦的老头,此时显得越发佝偻了。这两天痰里开始带血,顾思敏感的察觉父亲可能是得了肺痨,西医管这个叫结核病。
自从杨家出事以后,阴云仿佛就一直笼罩在这个家里面。摊子被砸了,父亲现在又得了这病,无疑是给这残破的家庭雪上加霜。她想把父亲送到教堂医院,可是,就算神甫好心帮忙诊断了,她们也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那么高昂的西医医疗费。顾思只得到药铺抓了几幅清痰去火的中药。
这边厢顾思在照顾着父亲,那边厢就听见母亲从门外急匆匆地冲进门来,“不好了,不好了!”只见母亲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涨得通红,看来跑得相当急促。
又怎么了,顾思神经开始抽痛。
“昨晚你大哥没回来!”母亲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顾思还当什么事呢:“他不回家不是常事嘛,小东门那么多乐子,他怕是乐不思蜀!”黄浦江上舶来的商船货船,大多在十六铺的小东门停靠,得了这个便利,小东门的各种行业什么茶馆、赌场、戏院、娼妓都繁盛得很,地痞流氓也都大多聚集此处钻空子捡漏,想捞到好处。
“这回真背时了!你哥给巡捕房的人抓起来了!”顾母急得手直哆嗦。
“什么?”顾思下意识弹跳起来,“怎么回事?”
“我刚刚在外跟人做针线活,罗太太跑来跟我说我家儿子昨天晚上和一群流氓在贺先生的船上偷了几匹丝绸,被水警给逮了个现行。现在正被关在法租界的巡捕房里。”顾母边说一哭,这可怎么办呢?”
贺先生?又是贺墨卿?怎么最近总能听到他的名字?
“就凭我哥那点胆子,敢去偷贺先生的商船?”顾思真不相信,他哥会做这种事,他平时小打小闹还行,现在淮邦的人谁不知道,遇见小字辈的都够受得,更何况是得罪大人物。
“就是那群小黄天党的怂恿,他昨天跟我说杨家指望不上了,他准备去干票大的,没想到指的是这个。”顾母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
一股血气轰的一声窜上了顾思的脑门,看来这事是真的。
该怎么办,怎么办?无数的问题在顾思脑子里盘旋,找巡捕房的,塞点钱给他们?可他们家哪还有钱,这两天父亲的药都快停了。找神甫帮忙,可神甫虽然是外国人就是一个传道的,巡捕房未必会理他。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说不定还会给神甫带来祸患。顾思这才感到贫穷带给她的无助。
没法子,顾思只得先借钱疏通,进巡捕房弄清哥哥的情况再说。
顾思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借到了十块钱,软磨硬泡的让警察把她给放进去了。一进去便见到哥哥蓬头垢面,已经不成人形了。顾思连忙跑过去,抓着栏杆对他哥吼到:“你这个天杀的是不是还嫌家里不够乱!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偷贺先生的商船。”她心疼哥哥,可也恨他的不争气。
顾忌失控地吼道:“我怎么知道!昨晚上钱左棠让我跟他们一起偷商船,说他们干过不知多少票了,保证万无一失。这群流氓过去偷水果、偷烟土从来没叫上过我,笑我胆子小。不知怎么昨天就想到我了,还非拉我一起去,我想到这两天家里困难得紧,我又赌钱输了几把……”顾忌的话越说越小声,像是心虚,但转眼他又目光炯炯地望着顾思说:“这是个圈套,对是他们故意整我把我拉下水的,现在他们几个都没事,只有我,你看,只有我关在这大牢里!”
顾思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被关在里面。真是有人下了圈套吗?那又是谁在整我哥?不,不是整他,是整我们顾家。我们到底得罪了谁?
只见巡捕房的一位小捕快急冲冲地跑过来,一手巴拉开顾思说:“赶紧走,赶紧走,贺先生来了,现在要提你哥去审问。”
贺先生?我哥这么小的事还需要他亲自出马?顾思的大脑现在已经迷茫了,她任由顾忌被狱警拉扯出去。自己也迷迷糊糊地跟了出去,心理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兆。
到了大厅,狱警一把把顾忌推到了一个人的身边……
顾思也看见了他
那人西装笔挺……
侧脸的轮廓如刀削般硬朗……
微蹙着的眉头……
那双永远看不清晰的眼睛……
温润有弧度的嘴唇……
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姿态,在她的印像中永远是端坐在那里的,如一朵白莲花……
而现在,他一只脚挂在另一只脚上,身体微靠着椅子,身边的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他周围。
“是你?你就是贺墨卿?”这话竟从顾思嘴里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