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颜满意了,挥了挥手:“很好,从此刻起,本官与太师所说到的,都要一一记下来。本官虽然相信太师的人品,但是白纸黑字的,本官更觉得心安。”
绿翘低声道:“是。”
洛太师大约是犹豫了一下,但到底没说出什么。我心里很是替他可惜,他错过了唯一能跟方清颜讨价还价的机会。
方清颜在户部有些时候了,对于捞银子这等事儿,早已经熟而生巧了,名目繁多且不重样。从他替公主府做的账目便可看粗话一二。
但这次他很爽快。
名目也很单一。
以命换命。
方清颜淡淡道:“据户部现今所存户籍记载,洛氏满门,不算旁系分支,单单在雍京的大宅上上下下共计三百二十七人,近畿地区还有一个别院,人倒是不多,区区四十三而已。这合起来,便是三百七十人。公主殿下的九族不算多,皇族如今人脉凋零,最多不过百人。不过……”
洛弼和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如何?”
方清颜有些为难道:“滟澜湖那边,不太好计算。”
洛弼和皱眉冷冷道:“关滟澜湖什么事?”
“太师不知道么?”方清颜惊讶道,“滟澜湖新任的孟湖主,是夫人为公主殿下指的良缘。”
“方、方大人……”绿翘怯生生开口。
“绿翘姑娘。”方清颜眼风一瞥,拍手笑道,“瞧下官这记性,绿翘姑娘原也是滟澜湖的人,应当知道一些吧。”
“这……”绿翘迟疑道,“方大人,婢子是内堂的人,滟澜湖外堂究竟有多少人,婢子真的不清楚。不过有回听总管大人提起过,说滟澜湖到如今,万儿八千人总该有。”
这绿翘也学坏了啊,我心中悠悠地叹……当初在滟澜湖,她是专门儿伺候我的,哪有什么机会去聆听孟叔叔的教诲啊。不过这万儿八千的估摸着差不离。
方清颜一听这数儿就得瑟了,一贯清淡的嗓音都有些把不住了,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人如今正在兴头上,热血着:“太师,下官就不跟您兜圈子了,即便是一命换一命,洛家大宅那三百多口子,还不够滟澜湖外堂塞牙缝。这么着,按人头,一个五百两。”
“一个……五百两?”绿翘原本在边儿上磨墨,听了这话,嘟嘟囔囔道,“人命真是不值钱啊。”
我的整张脸都埋在沈凤卓掌心里,听洛弼和口气不善地重复道:“一个五百两?”
“太师,这个价已是最优惠的了。”方清颜摊了摊手,诚恳道,“这么个价,传到江湖上去,只够给滟澜湖的人提鞋。更不用说买命了。”
洛弼和怒道:“方大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下官自然清楚。”方清颜谦谨道,“洛家家大业大,太师若是一次拿不出这些,完全可以按月出呀。绿翘,记得把这个写上。”
绿翘乖巧地应了声是,刷拉拉地落笔如有神。
洛太师梗着脖子喘了半晌的粗气,等绿翘写完了将纸递到他眼前,他忍不住又怒了:“方清颜,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师,您先别动怒。”方清颜笑眯眯摆手,“如今这架势,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下官在落井下石。事实上,下官确实是在落井下石。但是太师,这小公子是洛家的人总没错,出点银子消灾解难,总比家破人亡要好不是么?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么些年,终于有了嫡子,您该替她积些福分。来,画个押,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殿下,好了。”安道远轻声道,收了匕首跟小瓷瓶,又将另一只小瓷瓶塞到沈凤卓手中,而后迅速脚底抹油,溜了。
沈凤卓手里捏着瓷瓶,自然就无法遮着我的眼睛了,我只朦胧看了一眼,就发现方清颜的表情中带着三分的怨毒,而洛弼和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三百多人,每人五百百两,照这么个数出银子再丰厚的家底也给闹腾没了。
洛弼和大约是气糊涂了,目光在摊成薄纸一样的洛公子脸上转了转,突然一手扣住了他的咽喉:“老夫今日便亲手结果了这孽子,再去皇上跟前请罪!”
“太师,你果真老了么?”方清颜冷笑道,“您觉得,皇上如今,是信您,还是信殿下?”
洛弼和闻言脸色越发不好,我爹这声名,在外头大约也不怎么好吧。
洛弼和紧握着拳头,骨头之间都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静静转头看我:“这也是储君殿下的意思?”
我觉得他这是在故意刁难我,方清颜这法子是缺德了点儿,但是我确实是很爱银子,于是我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洛弼和沉沉地看我一眼,走到桌前大拇指在印泥上抹了一把,啪啪两声盖上指印。
然后,他拎起一边儿的洛小公子,连声告辞都懒得对本宫讲了,直接扬长而去。
我瞧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沧桑,不由皱了皱眉:“会不会太狠了点?”
方清颜冷冷道,“我都没要他的命,不过是让他出点银子,这算什么狠?”
沈凤卓拉着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十几万两而已,对洛家来说,不算什么。”他小心地抖了些粉末在我的手指上,掩住被匕首划开的痕迹。
方清颜冷淡得瞥了我们一眼,甩了甩袖子也走了。
我有些不解:“他在生气?”
“他从小就这样,没人招惹都能自个儿生一天闷气。”沈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