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陆雪衣摇头道,“臣回去东陵,见着了帝君,仅此而已。”
“不是,怎么就仅此而已了?”我有些不明白,“东陵帝君如今年岁大了,他身边的皇子们几乎全在叛乱中没了。他寻你回去,就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皇上。”陆雪衣淡淡道,“臣之所以答应回去东陵,就只是为了看帝君一眼。当年臣母过世之时,曾要求臣,若有朝一日帝君寻我们母子,便代她回去看一眼。”
“你要离开,帝君没有为难你?”
“他已经老了。”陆雪衣道。
“……”我揉了揉眉心,以陆雪衣的性子,他要离开定然会告知东陵帝君。东陵帝君即便不愿,也拦不住他。
眼下的问题是,他要回来,我是没意见。他要接着做龙禁卫的统领,我也没二话。但,他当初跟着东陵使团离开的时候,是不少人亲眼看着的。
如今要怎么解释陆雪衣突然归来?毕竟东陵官方并没有否认他的身份,总不能说他不是东陵皇家血脉。
“皇上,在担心什么?”陆雪衣难得多问了一句。
“陆统领,你离开东陵也有段日子了。”我沉吟了一下,慢慢道,“但直到现在,东陵帝君都没有任何表示,对你的身份也没有否认。”
陆雪衣沉默地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个明黄宗卷递给我。
我一见之下,就觉得眉心猛跳,额角一阵抽痛,但仍是满怀希冀地看着陆雪衣:“陆统领,这个,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陆雪衣满是歉意地道:“东陵还有一位年近五十的皇叔可以联姻。”
陆雪衣最终并没有将那份国书正式承到御前,只说这国书是东陵帝君的意思,不代表他本人的意愿。陆雪衣自幼失怙,是我爹着人将他抚养长大又送去习武的,因此他对着我爹,多少带了点孺慕之情。对他自个儿的亲爹,反而没多少情分了。
但他为人素来宽厚,没情分是一回事,却也做不出挟怨报复这等事儿。那人毕竟是他亲爹,虽则如今老了,连那一国之君的气势都是色厉内荏的,但他总不能当着满朝文物的面儿,用国书毫不留情地糊他一脸。
再者说,如今这后宫的情形,他也看得到,北狄战神、西夷皇叔、南疆丞相,随便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中宫的皇夫,几个人已然能凑成一台大戏,他在勾心斗角这方面到底算不得术业专攻,还不如专心做个侍卫统领,既能侍奉驾前,无形中也算牵连着东陵与大雍的友好。这年头,没事攒人品才是正经。
陆雪衣平日里走沉默守护的路子,难得一次说这么些话,更难得的是每一句都说在我的心坎上。人心从来是奇怪的,若是入了后宫,也只能成为我的几分之一,若是这般侍奉驾前,保持着那么一丝距离,便是无限的美好了。
我松了口气,心中暗暗窃喜。我爹在位那么些年,日复一日地偷懒,统共也没办成几件实事,只这看人的眼光,算是一绝。他挑中的那些暗棋,虽说不是个个美貌绝伦,能力出众,但起码,在揣摩朕的心思这方面,皆是出类拔萃。
当然,方清颜除外。
方清颜在几年少的时候便入了户部,且不是从基层做起,直接面对的便是大雍国库空虚,民富国穷的窘境。这么些年他一分一毫地从门阀口中抠,那般的穷困,怕是过够了。他就见不得国库没有一丝存银,哪怕如今国库充盈,他手里边儿攥着的全是金元宝,也没法让他松懈半分。
他一如既往地抠门着,所以随着宋子书的到来,南疆提出的归还十五城之外的那些援助要求,就显得格外不能接受。
朕万分理解他的心情。原本朕的打算是,宋子书入了雍京,那就是个万能劳力,用他一生,换南疆数年安稳,朕这买卖也不亏。
但由于陈耀揣摩朕意失误,导致宋子书这么个全能劳力,埋没在了后宫。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容易解决。毕竟宋子书对于南疆的把握,远在大雍朝中的其他人之上。
方清颜固然是个抠门儿的,但对于买卖一事儿,却是十分厚道的。我既然开了口,言明援助以通商为主,那么,与南疆的互市,便是大雍对外的一项重要谋略。
朝中三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后宫之中的沈凤卓宋子书,都有参与讨论此事,甚至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云流杜清洄也都凑热闹旁听着。毕竟来联姻并非仅仅是南疆。
通商互市这四个字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渺风大陆五大国,从来都是关着门自个儿玩儿自个儿,这样的互市通商,还是头一次提起。几十号人聚在御书房,整整研究了半个月,才整出一份草案。
为了这份草案,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弄得满面尘灰烟火色,憔悴得很,润喉清桑的汤药就没断过。草案出来之后,又用了七八天的时间来修订细节,等弄出稍微能坚韧的方案,胖的都被拖瘦了,瘦的自然更瘦了。
朕也每日在龙章宫、御书房与茅房三点一线活动,虽然年轻气壮,一个月下来也不免焉头搭脑的,仿佛一年份的精神头都耗在这一个月了。
互市通商方案终于确定并开始执行的那日,宋子书一时激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朕,啪叽一口亲在我的脸颊上。
朕捂着脸错开身,抬了眼就看见他脸上爽朗的笑容,一时之间也发不出火来,只暗自感慨:南疆民风,果真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