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夫倒是什么都没拿,因为您之前差不多都是宿在中宫的。”安道远静静道,“您寝宫中近身之物被搜刮干净之后,皇夫们就凑成马吊搭子了,实在是缺一的时候,就不约而同调戏宫女去了。皇上,您这再不回去,后宫可就朕乱了。”
敢情这句才是重点。我才一笑,又发觉不对:“那云流跟杜清洄搜刮朕的东西做什么?他们要枕头要被子着人另作就是了。”
安道远翻了个白眼,拖长声调道:“两地相隔,山水迢递,无以寄相思啊……”
我撇了撇嘴,相思个鬼,阿来另说,我与云流,之前统共就见了两面,顺道吃了顿饭,那小皇叔就更不必说了,他上了朕的龙床,都不是循着规矩的。
一见钟情的欣悦后边也可能是相爱相杀,看我娘跟雪镜尘就知道了。
相见欢的背后也可能是不小心嫖了谁,就像我娘跟我爹。
要说云流跟杜清洄心里边对朕有什么情思,那简直是笑话。
不过……
绿翘瞧了瞧我的脸色,问道:“主子,是有心南疆局面么?”
“有平南军,南疆不足为惧。”我淡淡道,“安太医,你来此,真是为了这后宫之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回皇上。”安道远突然正经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臣来此,其实是奉了皇夫的口谕,来告知皇上一事。”
能让沈凤卓专门遣人前来,看来事情不太寻常:“是什么事?”
安道远敛眉静气道:“东陵皇家遗落民间的龙子,在我大雍朝中!”
东陵皇家的六皇子,贵妃所出,少小敏慧,深得帝君宠爱。东陵历延平四年,宫变,贵妃与六皇子失踪。
如今安道远说东陵皇室遗落民间的六皇子在大雍,我却是将信将疑的。
当年东陵剧变,皇室弟子四散流离,确实有一部分匆忙避入大雍。但就当年留下来的资料来看,那批人中并没有身份十分显贵的。
东陵帝君的那位贵妃,曾是名动整个大陆的美人,她若是出了宫,没道理不引人注目的。
还有那个孩子。一个美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上路,吃穿住行样样少不得人,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乍然落难,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一只手轻叩着桌面,漫不经心地问道:“是朕的哪位皇兄啊?”
“啊?”安道远看上去十分的惊讶,“这事儿跟几位王爷没关系呀。”
“没关系?”我挑了挑眉,“我爹当年,那是出了名儿的风流,只要是他瞧得上眼的女子,别说是落了难来路不明的,就算是正正经经的有夫之妇,那也不在话下呀。他连强迫的手段都不必用,你信不信?”
“信!小生当然信!”安道远点头如捣蒜,笑道,“可是皇上,这事儿真的跟几位王爷没有关系。”
“那是谁?”我有些不耐地反问道,骤然睁大了眼睛,“难不成,是阿来?”
安道远静了一下,连陆雪衣都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
绿翘的脸色微微一变:“真是皇夫?”
“不是。”安道远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东陵的使者已经到了雍京,他们说,六皇子的虎口处,有一颗痣。”
虎口处,一颗痣。我转了转眼睛,目光落在侍立一旁的陆雪衣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他招了招手:“陆统领,过来一下。”
“皇上。”陆雪衣站着没动,看我的目光无奈且苍凉。
“绿翘,你带着安太医出去溜达一圈。”我垂下眼帘,挥了挥手。
“是,主子。”绿翘站起身,行了一礼,领着安道远退出行帐。
“陆统领,过来。让朕看一下,你的手。”我静静道。这个会给我爹买艳情话本,被我调戏会脸红,陪我练功从来都很有耐心,曾经说过我是他的国的男子,若他是龙子皇孙,那他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又该向谁去讨。
陆雪衣的脸色苍白,一步一步近乎于挪地走到我趴伏着的桌前,慢慢将手伸到我眼前。
他的手指细长却很有力,掌心里有常年习武握兵器磨出的茧。世人知道他于武道一途极有天分,却不知他不当值的时候,都在苦练。
他的虎口处,有一颗痣。
我知道,从初相见时,他在我鼻梁上轻点的那一指开始。
痣在虎口,五行属土,主忧思。
难怪这几年看他一直不怎么快乐的样子。我清楚地感觉到心中那一抹凉意慢慢流散,伸手覆在他的掌中:“陆雪衣。”
陆雪衣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收回手去,他的脸色仍是苍白的,几乎连一丝血色都要看不见了。他只是静静地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一如既往地应着我:“皇上。”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我与他朝夕相处的时间,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从他说出我是他的国那一刻开始,我便放了心,觉得他即便不愿做我的家人,因了那句隐隐绰绰的承诺,他也不会轻言离开。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有了自己的国,有了新的根基。
“你。”我吞了口口水,艰难地问道,“你要回去东陵看看么?”
“皇上。”陆雪衣缓缓抽回手,静静道,“虎口上有痣的,天下间应该并非只臣一人吧?”
“陆雪衣,你要明白。”我看着他,略皱了皱眉,“我比任何人,都更加不愿意你离开,哪怕你真是东陵的皇子。但是你自己呢?”我支起身子,隔着桌子按在他的心口,“我从滟澜湖回宫,也仍是在大雍的土地上,那个不能叫别离,只是暂时分开,为了下一次的相遇。可是你不一样,陆雪衣,若你是那六皇子,东陵便是你的跟,那里有你的家人,是你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