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重臻虚弱地摇了摇头,眼睛却晶亮地盯着我,“原来,杀人真的很容易。”
“嗯?”我皱了皱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边儿的陆雪衣,“六哥他怎么了?”
“回皇上。”陆雪衣斟酌了一下,慢慢道,“方才虎贲大营叛军顽抗,臣奉皇上口谕歼灭。六王爷也有参战,臣告知他战场上,只要是会动的,全部格杀!”
陆雪衣有些不解地看重臻一眼:“臣等回宫的时候,六王爷就是这幅样子了。”
“这便是了。”我点了点头,“六哥这辈子,约摸着连牲畜都没杀过,如今突然间杀了人……”
“皇上。”陆雪衣不赞同地皱了皱眉,用一种今天天气不错的平淡口吻道,“叛军已经不是皇上的子民,而是整个大雍的敌人!战士杀敌,分所当为!”
“呃……”这还是我头次听到陆雪衣说这么长的句子,而且听上去似乎还挺有道理,更重要的是,这个口吻,带着强硬的职责,甚至是一种心腹的赤忱。
这……陆雪衣他知道我爹已经没了这事儿么?不仅是陆雪衣,谢明岚还有重臻,他们大约都还不知道吧?
“皇上。”谢明岚眼睛轻轻一转,拱手道,“经此一役,虎贲大营折损七成,恐怕要重建了。”
“这事儿,交给六哥吧。”我叹了口气,静了一下,又道,“西山行宫,出事了。”
陆雪衣猛地抬头道:“近卫营并没有消息传来。”
“妖胎暴走,西山行宫恐怕已无活口。”我咬了咬牙,“陆雪衣,你着人先去探查,朕要亲自去一趟。”
“是。”陆雪衣紧绷着脸,行了礼快步离去。
“怎会这样?之前不是说妖胎它……”重臻在这大半个时辰里遭遇了太多,人都有点怔愣了。
我看着重臻,有点难过。如果我爹从我出生起,就开始下这一盘棋,那么,当初大哥病重,二哥摔下马跛了脚,还有六哥中毒,恐怕都在他的算计中。
大哥是他最博学的儿子,二哥是他最有野心的儿子,而六哥,是他最爱重的儿子,他将他们都算计在这一盘棋中。
那么我呢,我对他而言,算什么?
他明明有心有力,却放任朝纲衰败到了甚至一蹶不振的地步。
只为了另一个朝代的兴盛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到底还是冒险了些。
他一生儒雅风流,无心权位,却不得已做了天下的主宰,所以他连自己也豁出去,为顽固的风流陪葬么。
“方才臣等先去了龙章宫,发现那里已经成了废墟。”谢明岚静静道,“不知发生何事?”
“妖胎潜入宫中,跟国师斗法呢。”我随口应了一声,皱了皱眉,“你们,没见到国师?”
“没有。”谢明岚摇头,“也没有见着那什么妖胎。”
“无妨。”我摆了摆手,将妖胎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国师先前曾说,妖胎异化,日出之后,便会化作血水。何况有国师在,想来也翻不起大浪来。”
谢明岚虽是我爹的暗棋,但洛非烟也曾悉心教养过他。谢明岚赤忱丹心,又是个重情义,听到洛皇后如此,自是心中不安,半晌才垂下眼帘,犹豫地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洛家?”
“若洛氏当真血洗西山行宫,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得洛家。”我冷淡道。
谢明岚抿了抿唇,有些落寞道:“臣明白。”
说完,他垂了手,默默退到一边,在没有开口。
沙漏点点滴滴,搅人心神。
等了约摸大半个时辰,陆雪衣铁青着脸大步走来,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涩声道:“皇上,太上皇殡天了!”
我虽是有心理准备,却仍是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里。
殿中的人都跪了下来。
我开口,才发现嗓子抖得不成样子:“国师呢?”
“启禀皇上。”一人身穿雪色长袍,缓缓行来,一直走到我跟前,一手捏着诀,略躬了身道,“师父天命已至,乘风而去。”
“你。”我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你是四哥。”
“皇上,请节哀。”温润的脸上表情不变,“臣,会为皇上日夜祈祷。”
我合了合眼睛,压下眼中的酸涩,摆手道:“升朝!”
昭和元年一月十七日,太上皇崩,女帝以洛氏女血洗行宫,龙颜震怒,令诛洛氏。
其后三年,凡与洛氏有亲者,尽皆被株连。大雍洛姓几乎不存。
昭和元年,国师纯钧应天命而归,其弟子顺王重恒承其衣钵,受封为国师,号为容渊。
昭和元年,靖王谢明岚赴镇北军,熙王重臻重建虎贲大营。
昭和元年,春闱人才辈出,女帝重组六部,撤太师之职,右相沈醉告老,执教国子监。
昭和元年,北狄战神云流领兵****大雍边境,与镇北军遥遥对峙。
昭和元年,西夷帝君驾崩,六岁的太子杜尔雅继位,小皇叔杜清洄学成回朝。
昭和元年,东陵帝君亲下国书,寻找当年宫变时流落民间的六皇子。
昭和元年,南疆丞相宋子书长子出生,嫡妻血崩而殁。
昭和三年,冬。
依着大雍的规矩,朕终于成年了。
成年对一个皇帝来说,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比方说,朝堂的事儿,可以做主了。比方说,后宫的事儿,也可以做一半主了。
至于另一半,自然是要问过沈凤卓。
如今朝中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花销的都是我的银子,国库虽然有些底了,但是离富足还是有些差距的,所以成年礼也从简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