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们看茶。朕这就来。”我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爬起身,回转身伸手在沈凤卓手臂上捏了捏,压低声音道。
“阿来,你手麻不?”
“不麻。”沈凤卓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你竟然还注意到这个。”
“书上不都是这般写的嘛。”我撇了撇嘴,随口答道,“你自己不也写过,像江随缘那样的高手,荒郊野岭的抱着陆青青一晚上,手都麻得不能动弹呢。我虽则不胖,却也不是身轻如絮,你一个书生,平日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沈凤卓闻言脸色一僵,嗖地一下就把手收回去了,甩了两下嘴硬道:“真不麻。”
“行行行,不麻。你说不麻就不麻。”不就是死要面子嘛。朕身为皇帝,臂上跑马腹内撑船,才不跟你计较呢。
下了寝台,便唤绿翘进来,换了身帝王常服,又简单地梳理了一番,收拾妥当了,这才跟沈凤卓手牵着手向御书房而去。
钟鼎在我爹身边多年,确认是个会办事儿的,御书房的玉阶下边儿加了四张御桌,每张桌上都放了好些折子,大哥二哥三哥已经各自就坐,拿了一本折子颤巍巍地看。
由于我在朝堂上已经名言免诸皇兄跪礼,因为他们见我进来,只是拱手为礼,只有吴锒一人需要跪下行拜礼。
吴锒这个人,蛰伏出版总署这些年,很是耐得住寂寞,朕对他,倒是颇为欣赏的。因此他的膝盖还没有落地,朕的手就先一步托住了他的胳膊肘,硬生生截住了他下跪的动作:“行了,别麻烦了。”
“臣,谢皇上。”吴锒暗中用力顺着跪下的力道挣了一下,没挣动,也就不强行跪了,爽快地谢了恩,便站直身体退到了一边儿。
重臻这趟来,显然不仅仅是来送桂花糕的。我细细瞧他一眼,淡淡笑了:虎贲军的轻甲,论手工论防损,比之内禁卫,差了不少。但军装这玩意儿,向来是最显气质的。
重臻的身上,有一种行走于万千红尘之中,略带着轻佻的温和。但他穿上这么一身,那种清浅的浮华,顿时就散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金戈铁马的肃杀。
我瞧着他这般意气风发,极轻易地想起了那句诗:陌上谁家少年郎,足风流。
谢明岚原本就是虎贲军的将军,此刻自然也是一身的军装,在宫中不能配剑,但他整个人,就挺拔得如同这世上最锋利的剑一般,只是这件还深藏在剑鞘之中,无人得见他的光华。
“皇上。”谢明岚拱了拱,略笑着道,“臣是个武夫,在御书房中不仅帮不上忙,怕只有添乱的份儿。所以,臣打算今日下午便带熙王去虎贲军中走一走,先熟悉一下。”
重臻听了这话,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
我笑了笑,道:“虎贲军在五哥手下训了些时日,不认贵胄,只认强者。五哥,六哥手底下那些本事,荒废了许久,近来才慢慢捡起来。还请多照看着些,莫要伤到了。”
“皇上放心,臣有分寸。”谢明岚点了点头,拱手道,“那臣等先行告退。”
我挥了挥手,看着重臻雀跃着与谢明岚并肩走了出去。重臻,这个我爹最为爱重的孩子,我终也不能任他埋没在好男风的污名里。
我拍了拍沈凤卓的手臂,下巴朝空着的那张御桌抬了抬,示意他可以坐过去了。沈凤卓略皱着眉看我一眼,却到底没说什么,走到御桌之后坐下,随手拿了一本折子看着。
“吴大人。”我叫过袖手立在一边儿的礼部尚书,“你今日来,是为何事?”
“皇上。”吴锒拱了拱手,正气凛然道,“臣想问,皇上将臣调任礼部之后,出版总署署长之职,由何人接替?”
“朝中如今是什么情形,吴大人想必也看得到,出版总署说重要倒也重要,说不重要也真不重要,但朕答应你的,便会做到。”我淡淡道,“工部的元尚书已经将印刷机改过了,如今轻便多了。朕也从公主府的账上拨了些银子,扩充出版总署的印刷场地,又另造了些印刷机。依元大人所说,约摸春闱之后,就可以完工了。”
“春闱之后?”吴锒垂着眼帘,快速盘算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皇上打算起用新人?”
“朕有这个打算,也要新人争气才成。”我淡淡一笑,“吴大人担任此次春闱的主考,可不要让朕失望。”
“臣必当竭尽全力。”吴锒低头道。
“另外还有一事。”我顿了一顿,才慢慢道,“如今朝局不稳,国库空虚,朕大婚诸事,一应从简。”
“皇上的意思,是想从简到何种程度?”
我的目光定在吴锒脸上,“皇夫迎进宫之后,就依着寻常人家的嫁娶礼数来吧。”
吴锒眉峰轻轻一跳,很是沉默了一阵,朕都要以为他在组织言辞大加反对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拱手道:“臣明白了。”
“那便如此吧。”我松了口气,“明日,可是要祭天?”
“回皇上。”吴锒道,“明日皇上只需沐浴更衣,然后至太庙祈福即可。”
我眨了眨眼睛,心中却是暗喜。祭天与祈福自是有很大的区别:祭天的话,少说也要三天,之前沐浴更衣的步骤也是极为繁复,等更好衣裳,估摸着都脱了一层皮了,祭天过程中时而跪,时而站起,还不能吃东西,等祭天完了,人就瘦了一大圈。
祈福则不同,前一晚好生洗刷了,换上新衣,第二日一早不要用早膳即可。祈福的过程只要两个时辰,便是跪着,膝盖下面垫着蒲团,倒也没那么难打发。